姜月是在小可和孫雪若的婚事昭告天下后才又見到小可的。</br> 彼時她正在御花園里替蘇清歡收集露水，見到他還爽朗打趣道：“恭喜姚將軍了。”</br> 小可笑嘻嘻地道：“多謝，多謝。好幾日不見，我以為你已經回登州了。哎，我說這話可不是攆你走，我覺得沒走挺好，等我成親來喝喜酒。”</br> 姜月笑道：“我自是知道，咱們朋友說話，不必這般咬文嚼字，貴在舒服，以誠相待。我前幾日就要走，可是夫人要再留我兩日，所以……”</br> “那就多留幾日。”</br> 大臉這性格真是沒得挑，端莊大氣，一點兒都不小心眼。</br> 姜月道：“還想邀請我去吃喜酒？”</br> “那當然。”</br> “我是很想見識見識，但是想到要隨禮，再想想我兜比臉還干凈，還是作罷吧。”姜月幽默地道。</br> 小可被她逗笑，索性撩起袍子在旁邊的石椅上坐下，看著她忙活。</br> 他想著姜月既然要走，以后多半也沒什么見面機會，而且估計她也不會單獨和自己告別，就當現在跟她告別吧。</br> 姜月手里拿著一只小白瓷瓶，另一只手握著狼毫，輕輕地把花葉之上晶瑩剔透的露珠掃進瓶中。</br> 這是一項極其耗費耐心的事情，可是姜月似乎并不覺得，不慌不忙，做得很從容。</br> 從小可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側顏，竟然有幾分美麗？</br> “夫人是想留你等我阿姐大婚嗎？”他為自己的偷看而感到臉紅，別過臉去道。</br> “不知道，按理說應該不是。我都打點好東西準備走，夫人忽然讓我再留幾日，我便也沒問……”</br> “你是不是傻？這有什么不好意思問的？”小可翻了個白眼道，“你還見過比夫人更好說話的人嗎？”</br> 姜月卻道：“夫人好說話，我更應該敬畏，否則不是欺負夫人？”</br> 小可竟無言以對。</br> 姜月笑了笑道：“我外公寫信讓我安心待在京城，他身體一切都好，所以拖延幾日也不打緊。我和夫人，以后估計再相見也難，其實我心里也是不舍得的。”</br> 看著她眼中的黯然，小可雖然自己也是這般想的，卻還是搜腸刮肚地找出一句安慰的話來。</br> 他說：“那倒未必。說不定你回去嫁個有出息的夫君，日后進京為官。”</br> 不過話出口他其實有一瞬間的不安，畢竟在她面前談起夫君這事不太好，而且她原本應該是有機會的——牧簡之的優秀，小可很清楚，但是現在卻只能嫁一個連牧簡之衣角都沾不到的人，小可覺得，姜月多少會覺得難堪。</br> 但是姜月卻并沒有如此。</br> 她面不改色，坦蕩道：“什么鍋配什么蓋，我這般長相平庸又掐尖要強的，哪里能攀高枝？我怕跌下來折了腰。再說你當是在京城，三品四品的官員一抓一把，你這樣年少有為的不在少數？我們霞平縣，自我外公上任以來，總共出過兩個進士，也沒有聞名于朝野，都在外面做個小官而已。”</br> 小可實在不能昧著良心說她長得不平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說。</br> 其實姜月長相中上，皮膚白皙，雙目炯炯，只是各花入各眼，她恰好不是小可的菜，小可便覺得她不好看。</br> “你這長相，旺夫。”小可憋了半天，總算憋出這幾個字來，卻讓姜月大笑。</br> “不說我的事情，你看你在皇上面前多有面子。”姜月笑道，“那日我還擔心你闖禍，用冰水潑你，你不記恨吧。”</br> 想要媳婦，醉酒來鬧一場竟然沒有被皇上打，而且還得逞了？</br> 由此可見小可在皇上面前的體面了。</br> 不，不僅僅是體面，恐怕還帶著幾分令人羨慕的兄弟情了。當然這種想法姜月也只是想想，不敢說出來。</br> 哪個敢和皇上稱兄道弟，那是不想活了。</br> “怎么會？你也是為我好。”小可大手一揮，覺得自己很寬容。</br> 那天真是無妄之災啊，回去他還好一頓打噴嚏呢！仗著他身體好，所以才沒有染上風寒。</br> 姜月收集滿了白瓷瓶，過來在他對面坐下。</br> “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情。那日我潑你之后，夫人問我，是否對你有意，想要撮合我們二人……”</br> 小可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心里警鈴大作。</br> 天，大臉說這話，是在試探他嗎？</br> 不，他不行，他一點兒都不行。</br> “其實我吧，”他尷尬地打斷姜月的話，“缺點一籮筐，脾氣急，做事不愛動腦子。嗯，還不愛干凈，阿姐就嫌棄我不愛洗腳……”</br> 姜月愕然地看著他。</br> 小可自黑到實在無話可說了，咬著嘴唇道：“反正跟了我，也挺苦的。”</br> 這份苦，就讓他不認識的孫雪若來承擔，不霍霍你了。</br> 姜月愣了半晌，隨即爽朗大笑道：“天，你想什么呢？你不會以為我很想嫁給你吧。我又沒毛病。”</br> 姜月是個坦蕩的姑娘，所以并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對小可的自戀感到好笑。</br> 小可有點不樂意了：“那我有毛病？”</br> 所以她才這么避之不及？</br> 是避之不及吧，反正他聽出了幾分這樣的感覺。</br> “你確實有毛病啊。”姜月道，“都是朋友，我也不說好聽的。你好、色沒得跑嗎？你端看顏色是不是膚淺？你當初對那誰……是不是一根筋，做了許多錯事？我不是說你壞話，我是真看不上。你是個男人，得有自己的堅持……你也別生氣，反正我都要走了，也不怕你記恨。這些話，別人恐怕也不好意思說。”</br> 行吧，大臉你厲害。</br> 我扎了你一針，你捅我一刀。</br> 姜月又道：“再說你這人不實在。你看我跟你說話，是不是有一句說一句，一點兒都不藏著掖著？你看不上我可以直接說，轉彎抹角說自己缺點做什么？我剛才沒反應過來，還想安慰你幾句，那樣你尷尬不尷尬？”</br> 行吧，說不過說不過，敗了敗了。</br> 小可想，他到底為什么想不開，要來吃這通教訓？</br> 除了大臉，他現在對姜月有了第二個評價——扎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