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敏雖然一直垂眸，但是沒有錯過黃太醫的任何反應。</br> 看著他在燕云縉的威壓下幾乎要露餡，她想了想，咬咬牙，心里默默地道，“便宜你這個王八蛋了。”</br> 穆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做出瑟瑟發抖的模樣，哭泣著道：“我，我要回家。大伯我要回家，我怕……”</br> 燕云縉的注意力頓時被她吸引過來，但是她趴伏在地上，只能看到她的頭頂和后背，臉上露出嫌惡之色——他喜歡蔣嫣然這種爽利強悍的女人，最討厭哭哭啼啼的。</br> 黃太醫這才感到壓力抒減，仿佛瞬間恢復清醒，忙彎腰去拉穆敏，嘴里呵斥道：“皇上面前不得胡言亂語。請皇上恕罪，她在村里長大沒什么見識，但是醫術是好的。請皇上給她一個機會，戴罪立功。但凡對蔣姑娘的身體有一點兒好處，也算她的福分了。”</br> 穆敏偷偷吐嘴里剛才說話時候吸進去的土，心道黃太醫，你這不是挺能隨機應變的？</br> 剛才犯糊涂了，害得她還得給燕云縉行這么大的禮，想想就覺得虧。</br> 還得繼續裝哭，這也是個體力活，身體抖動消耗能量。</br> 燕云縉的疑慮似乎被打消了些許，想到蔣嫣然的情形，也摸不透她到底是真的不舒服還是裝的不舒服，所以便冷聲讓他們進去。</br> 這個死女人，疼到極點也能咬住牙一聲不吭，一滴淚不落——這件事情上，燕云縉從來沒有佩服過誰，現在卻不得不為她而感慨一聲；但是有時候，她也會虛張聲勢，所以蔣嫣然對他來說，永遠像籠罩著一層輕紗般看不清楚。</br> 他時時都擔心，她什么時候就被他不小心弄死了，悄無聲息那種。</br> 穆敏低頭跟在黃太醫身后進去，偷偷往床上看了一眼。</br> 蔣嫣然躺在那里，表情木然，卻依然掩飾不了她的一身風華，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一雙清冷的眸子，如無底的寒潭，看過去便讓人覺得敬畏。</br> 黃太醫來了，她也只是用眼的余光掃過來，但是很快又挪開。</br> 穆敏覺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似乎有過短暫停留。</br> “過來給她看看。”</br> 燕云縉眼神微瞇，狹長的眸子里帶著憤怒看向蔣嫣然，后者卻視而不見，依然淡定地躺在那里。</br> 黃太醫這才微屈著身體上前替蔣嫣然診脈。</br> 蔣嫣然倒是配合他，抬起袖子露出半截皓腕，露出上面被捆綁過的紫紅痕跡，屋里的氣氛頓時有些詭異。</br> 穆敏眼尖，自然沒有錯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攥拳露出異樣。</br> 燕云縉這個王八蛋！他不是個男人！</br> 秦昭那么擔心蔣姐姐，果然不是多余的。要是再不來，恐怕她真的熬不下去了。</br> 燕青蘿向著自己哥哥，也知道昨晚鬧得多厲害，雖然只有黃太醫和穆敏這個小醫女，她還是開口道：“黃太醫，等你給蔣姑娘看完后再給我皇兄看看，他肩膀有傷……”</br> 蔣嫣然也是心狠手辣，即使被綁了雙手被燕云縉壓住，還能找到機會不動聲色地逃脫，然后拔下頭上的簪子捅傷燕云縉的肩膀。</br> 穆敏此刻還不知道燕云縉的傷是這樣來的，但是聽說他受傷還是很開心，心道別讓姑奶奶抓到機會，否則給你補一刀，順便在下面也補一刀，省得你總欺負女人。</br> “她怎么樣了？”燕云縉看著黃太醫雞爪似的干枯的手指壓在蔣嫣然的手腕上就覺得別扭礙眼，聲音冷冽地道。</br> 他負手而立，氣勢凜然，然而也只對除了蔣嫣然之外的人有用。</br> 蔣嫣然收回手腕，拉了下被子把臉扭過去：“聒噪。”</br> 燕云縉：“……”</br> 手真癢怎么破！</br> 黃太醫站起身來行禮，道：“回皇上，蔣姑娘脈象浮而無力，艱澀不暢，乃是氣血兩虛，積滯內凝之癥……”</br> “說人話！”燕云縉暴躁地道。</br> 穆敏心里偷偷想，實話就是忽悠你。</br> 她學醫，懂得黃太醫所說這些都是虛話，沒有大礙。</br> 果然黃太醫被嚇得抖了抖后立刻指著穆敏，加快語速道：“黃英可以給蔣姑娘施針改善身體狀況。”</br> 燕云縉又看向穆敏：“她這樣行？”</br> 他表示很不放心。膽小如鼠的東西，能干什么！</br> 讓她繡花自己都看不上，更何況拿針來扎他的人。</br> 黃太醫忙道：“這孩子雖然膽小，但是于醫道自有其癡迷，請皇上盡管放心。”</br> 這點他真不擔心穆敏。</br> 小小的丫頭，千里走單騎，能找到自己，然后想好方方面面的說辭跟著自己進來，還能幫助提醒自己，她能出差錯？</br> 燕云縉猶豫片刻，忽然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擼起袖子道：“先在我身上試試！要是扎壞了，我把你腦袋擰下來！”</br> 小丫頭脖子那么細，他這話一點兒水分都沒有。</br> 穆敏又做出要哭的樣子，心里卻道，姑奶奶一針扎死你個人渣，讓你欺負女人，欺負秦昭。</br> 她都不敢想日后秦昭要和他戰場兵戎相見的事情，否則她真能控制不住地結果了他。</br> 現在不行，這不是她的主要目的。</br> 魚死網破這種招數，現在還不到那種時候，她才不要給人渣陪葬呢。</br> 燕青蘿阻攔道：“皇兄，你身份尊貴，怎么能以自己試？讓我來吧。我是女人，可能這樣也更準確。”</br> 燕云縉卻頓了下，忽然指著穆敏道：“你在自己身上扎給我看看。”</br> 穆敏：……真想一針扎瞎這個渣。</br> 遇到這么多男人，還是秦昭最好，眼前這個，給秦昭提鞋都不配。</br> 穆敏取出銀針，然后抬起袖子，熟稔地在自己胳膊上扎了一針。</br> 寸長的銀針顫顫巍巍地立在她黃黑的胳膊上——沒錯，就是連身上她都沒放過，一遍做了加黑處理，做戲自然要做全套，她沒有露出絲毫疼痛難忍的表情，然后淚汪汪地看向燕云縉眼神別提多無辜膽怯。</br> 燕云縉見狀道：“你且來試試，仔細你的腦袋！”</br> 穆敏暗戳戳地低頭翻了個白眼，然后看向黃太醫。</br>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