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結果并沒有什么懸念。</br> 燕云縉和燕川父子倆大吵一架，誰也沒有說服誰，不歡而散。</br> 燕云縉安撫了不知所措的燕青蘿幾句，然后道：“你和她相處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她就是這個脾氣。當初你在中原的時候，她不也照拂你嗎？先回去歇著吧，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讓人送些補品給你……”</br> 穆敏聽得目瞪口呆。</br> 這樣的偏袒，也太過分了吧。</br> 狗皇帝的心都偏到了咯吱窩里，對蔣姐姐也是真愛了。</br> 但是更令她稱奇的是，燕青蘿竟然逆來順受地接受了這一切，含淚行禮后還道：“這件事情本來也是我多嘴所致，姑娘原諒則個。”</br> 穆敏：“……”</br> “我知道你素來乖巧，下去吧。”燕云縉難得露出些心虛之色。</br> 等她走后，他立刻就跟蔣嫣然算賬。</br>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激怒燕川，讓他來挑釁的？”燕云縉并不是傻子。</br> 一直以來，蔣嫣然針對的都只有他一個人，突然恃寵而驕對燕青蘿下手，肯定有原因。</br> 這個女人那么驕傲，根本不屑于欺負弱小，尤其燕青蘿這種窩囊的公主。</br> 所以略一思索，他就明白過來蔣嫣然是想挑撥他們父子關系。</br> 這件事情就很嚴重了，燕云縉大為惱火。</br> “是。”蔣嫣然淡定地坐在方背椅子上，不無遺憾地道，“可惜你們沒有鬧起來，燕川也沒有挨打，太可惜了。黃英，你被打的那一掌我這次沒能替你報仇，沒關系，我們還有下次。”</br> 燕云縉：“……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你的丫鬟挨打，你就要讓我的兒子挨打？蔣嫣然，你……”</br> “我在乎的，你都會摧毀。我阻攔不了，但是只要一息尚存，總要替他們報仇。沒有一巴掌會是白挨的。”</br> 燕云縉覺得自己可能真是瘋了，竟然覺得她這樣錙銖必較，和自己針鋒相對的模樣很可愛。</br> 這件事情就這樣，在他的和稀泥中稀里糊涂地過去。</br> 至少燕云縉自己以為是過去了。</br>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證明，他還是想的簡單了。</br> 世子一方勢如破竹，燕云縉心力交瘁，為了保全實力不得不暫時做戰(zhàn)略性撤退。</br> 這是他審時度勢的結果，也是十分心痛的結果。</br> 他并沒有認輸，卻已經(jīng)開始考慮如何在失敗的情況下盡量降低己方人員傷亡。</br> 即使并不愿意承認，他內(nèi)心也清楚，敵我雙方的實力已經(jīng)發(fā)生了扭轉，現(xiàn)在的形勢對世子來說一片大好，自己這里卻是步入隆冬。</br> 但是燕川并不這樣認為，他認為造成現(xiàn)在一切的原因是燕云縉沉溺于溫柔鄉(xiāng)，被蔣嫣然玩弄于鼓掌之中，渾然不知，大勢不可逆轉，完全是因為雙方面臨的形勢不一樣——世子一方勢如破竹，士氣高漲；而大蒙軍隊經(jīng)過多年征戰(zhàn)，早已疲憊不堪。</br> 燕川年輕氣盛，在這種情況下做了特別沖動的決定——帶著他手下的五萬精兵，準備前去和世子正面相對。</br> 他也確實這么做了，但是因為遇到了大霧迷路，軍隊首尾不接，導致被世子的五千騎兵打得屁滾尿流，敗退而歸。</br> 燕云縉親自帶人救回了險些被活捉的燕川，然后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頓。</br> 但是這次燕川并沒有鬧，而是老老實實地挨了這頓打。</br> 這次他意識到了世子方真正的實力，也感覺他自己的這番行為，讓己方損兵折將，可能更快地走向潰敗之路。</br> 這天燕云縉來到蔣嫣然營帳的時候喝得酩酊大醉。</br> 穆敏害怕她傷害蔣嫣然，無視她數(shù)次眼神暗示，執(zhí)意不肯出去，縮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br> 燕云縉喝得太多，所以也沒有察覺。</br> 他在床上躺成個“大”字，盯著湖藍色的幔帳道：“蔣嫣然，我可能得回大蒙了。征戰(zhàn)數(shù)年，折損了十余萬好男兒，卻折戟沉沙……”</br> 蔣嫣然坐在桌前低頭撿線，并沒有回應。</br> “我知道這一切怪不得你，都是我自己的錯。”燕云縉道，“……所以你和我回大蒙嗎？過去種種，我們都抹掉。我好好待你，你也好好待我，你給我生幾個孩兒……”</br> 穆敏的眼神暗了暗。</br> 她摸過蔣嫣然的脈，知道她不能生孩子了。</br> 她內(nèi)心很糾結，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蔣嫣然去還是希望她和自己回去。</br> 與這兩人夾雜著恩怨糾葛，家國天下的愛恨相比，她無比慶幸，她和秦昭的愛戀，如此單純。</br> 燕云縉也不用蔣嫣然回答，自己絮絮叨叨了很久，回憶了過去，也暢想了未來。</br> 連穆敏，都聽出了英雄落幕的濃濃悲傷。</br> 而蔣嫣然一直很淡定，等到把線分好，她把笸籮放到一旁，站起身來不耐煩地道：“別聒噪了，睡覺。”</br> 醉眼朦朧的燕云縉扭頭看著她笑，眼中有溫柔寵溺的星光。</br> 他沖她伸出手：“蔣嫣然，過來陪我睡。”</br> 蔣嫣然信手把頭頂?shù)陌l(fā)釵拔下來，鴉青的長發(fā)傾瀉而下，柔順地披在身后。</br> 她對穆敏擺擺手示意她出去，自己坐在床邊脫鞋。</br> 穆敏默默地替他們關上門出去。</br> 屋里并沒有什么激烈的聲響——這樣一個傷感的夜里，燕云縉需要的，可能只是陪伴。</br> “你走吧。”蔣嫣然對穆敏道，“回去守著秦昭。我把夫人交給你了。”</br> 夫人的余生，相處最長時間的女人應該就是穆敏。</br> “蔣姐姐，你做了決定？”穆敏問。</br> 她已經(jīng)不再傻乎乎地就勸蔣嫣然離開，燕云縉這個男人，從他對蔣嫣然的態(tài)度來看，是值得進行取舍的。</br> “我不會再回中原，這點我從來沒有動搖過。”</br> 不同的只是，從前她想留給中原那些所有可能詆毀她的人一個悲壯的離開，但是現(xiàn)在，她有了更好的選擇。</br> “回去告訴秦昭，他日如果兵戎相見，不必心慈手軟，我也會幫助他。但是除此之外，我不會辜負燕云縉付出的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br> 他們注定了相愛相殺，要么一起轟轟烈烈地愛，要么一起轟轟烈烈地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