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在他背后放聲大笑，笑容肆意而囂張。</br> 燕川聽見她的放縱笑聲，眉頭幾乎能夾死一只蒼蠅。</br> 他沒放停腳步，快步離開——他要趕緊離開這個可惡女人的地方。</br> 然而他不知道，發出張狂笑聲的流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淚流滿面。</br> 她趴在小幾上，頭發傾瀉而下，哭得傷心失意。</br> 人生第一次被人罵丑，還是自己最喜歡的人，這種傷害，無可彌補。</br> 她真的錯了嗎？父皇不允許她來這里，三個兄長也輪流勸她，可是她一意孤行……</br> 后悔了嗎？</br> 流云一邊哭一邊想，大概還是沒有吧。</br> 為什么不后悔？她也不知道，可能是上輩子欠了燕川的。</br> 她從小就是這樣的性格，不吃虧，愛笑愛哭，笑要肆意張揚，哭要驚天動地。</br> 她的丫鬟陪伴她多年，都知道她的性格，所以即使聽到她的哭聲，也沒人敢往里闖。</br> 再說燕川，回到自己的書房就讓人給他背水沐浴。</br> 他翻來覆去地搓洗，幾乎把自己搓掉一層皮，看著手臂被搓紅，手腕上的捏傷沒有那么明顯，才不覺得氣悶得喘不過氣來。</br> “流云，拓跋流云！”燕川狠狠擊打著水面，英俊的面容因為憤怒而扭曲，惡狠狠地道，“你給我等著！”</br> 偏偏這時候，告狀的美人在門外妖嬈嬌媚地道：“太子殿下，奴伺候您沐浴吧。”</br> 馬屁拍到了馬蹄上，燕川遷怒，怒不可遏道：“滾！”</br> 尤其當他想到自己和流云發生的那些事情，這個女人可能也知道，更加憤怒。</br> 他現在有種殺人滅口的沖動，把當時那個院子里所有的人，包括流云都剁了。</br> 雖然他女人很多，但是對女人并不粗暴，所以美人也是第一次聽到他如此憤怒，嚇得屁滾尿流。</br> 太子妃生氣或許還有太子轉圜，但是太子對她如此生氣，她還有什么活路？</br> 倒不如拿了太子妃的遣散銀子回家。</br> 于是美人腦補了一番自己的凄涼下場，回去告訴幾個還心存幻想又把她當槍使的女人道：“你們不走就算了，我反正是不待了。”</br> 竟然麻溜地收拾包袱，腳底抹油溜走了。</br> 這時候，她反而感謝流云給了她名正言順離府的機會。</br> 神仙打架太嚇人，保命要緊。</br> 燕川還在想著如何打擊報復流云出這口惡氣，就聽到外面侍衛弱弱的稟告聲。</br> “太子殿下，皇上宣您去皇后娘娘宮中。”</br> 燕川一愣，略一思考，剛剛好了些許的臉色又晴轉多云。</br> 去皇后娘娘宮里，那多半不是為了正事。</br> 難道父皇和皇后娘娘，已經聽說了他和流云發生的事情？燕川又想殺人了。</br> 但是轉念一想，知道真相的應該只有流云和她的丫鬟，應該不至于有人告狀。</br> 或許他們只是聽說他和流云吵架了？</br> 這般想著，燕川從浴桶里站起來，“知道了。”</br> 穿衣服的功夫，他已經想好了對策——去了之后就說流云嫌他冷淡了她，兩人發生口角。</br> 他這不算對父皇撒謊，而且還寬容大度地沒有告流云的狀。</br> 這般想著，燕川覺得自己處置得很穩妥。</br> 可是等到他來到蔣嫣然宮中，看到坐在下首，眼眶紅紅卻趁人不備，挑釁地看了自己一眼的流云，頓時氣不打一出來。</br> 原來竟然是這個女人來告狀了。</br> 她，她怎么有臉來告狀！</br> 燕川給坐在上首的兩人行禮，垂首站在一旁，垂眸掩飾住自己眼底想要殺人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問：“父皇，您找我？”</br> 他不知道，剛才行禮時候，手腕上的傷已經被那兩個精明凌厲的人看在了眼里。</br> 燕云縉不動聲色地推推蔣嫣然，示意讓她開口。</br> 畢竟這小夫妻兩人的事情，他一個做公公的，怎么說？</br> 可是蔣嫣然卻一味裝傻，根本不接茬。</br> 燕云縉心里罵了一句白眼狼，從來不給他解決點難題，口氣生硬地開口道：“你們兩個好好的日子不過，鬧什么？”</br> “你和父皇、皇后娘娘說了什么？”燕川眼神里小火花四濺，拳頭握緊，轉向流云問道。</br> 流云抽噎著道：“你罵我丑人多作怪，說一輩子也不會踏入我的房間，還動手打我，現在在父皇母后面前，還要威脅我嗎？嗚嗚嗚……我想回家。”</br> 誰打誰？燕川氣得嘴唇都哆嗦了。</br> “太子這樣看著我，是不認了？”流云才不是什么好性子，要她難受的人，即使是喜歡的人，也得報復回去，要不他的父皇兄長該多擔心她。</br> 她今日就是要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br> 所以她說話半真半假，有本事就當眾承認他被自己騎了，哼哼。</br> “那您不妨當著父皇母后的面戳穿我。”</br> 這話藏著的挑釁之意讓燕川都紅了眼。</br> 可是他到最后也只憋出來一句話：“這輩子你都休想我認你是太子妃。”</br> “放屁！”燕云縉發怒。</br> 這樁婚事他是覺得對不起兒子，可是見過流云之后，他也提出過悔婚，是燕川自己攬下來的，現在又這般說，不是出爾反爾是什么？</br> 蔣嫣然坐在一旁，神色淡淡的。</br> 只是她一開口，燕川的面色就漲紅了。</br> 她看著流云道：“流云，你確定燕川能打得過你？”</br> 原來，皇后娘娘竟然知道這個女人的底細。</br> 流云一愣，隨即委委屈屈地道：“論實力，太子肯定打不過我；但是皇后娘娘教導有方，我以夫為天，讓著他呢！”</br> 燕川快嘔死了。</br> 皇后娘娘教她“以夫為天”？那真是天下紅雨了。</br> 燕云縉顯然也不知道這層，驚訝的道：“燕川打不過流云？”</br> 眼中的玩味好奇，讓燕川懷疑父皇能讓他們倆當眾切磋一番。</br> 不，絕對不行，他拒絕！</br> 流云站起身來：“回父皇，兒媳天生神力……其實我自己也不愿意這般強悍的。”</br> 說話間，她走到旁邊燃著裊裊香煙的鼎式大香爐前面，蹲身下去，握住香爐的一足，竟然輕輕松松把大香爐舉了起來。</br> 那個香爐，當初可是六個大漢汗流浹背地抬進來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