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找人嗎？”少年緩緩開口，聲如玉石，清貴悅耳。</br> 這個少年，知道她的身份！</br> 因為他開口就用的是“您”。</br> 若非知道底細，誰會對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用“您”這樣的敬稱呢？</br> 姮姮笑得卻更加燦爛了：“是啊大哥哥，我表哥走失了，如果你能幫我們找到，我家里的大人肯定會有重謝的。”</br> 她特意強調走失，是希望如果有可能，對方能主動放人，她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網開一面的意思。</br> 少年卻垂眸，藏住眼底的情緒，淡淡道：“您且在這里等等，我的下人已經跟著去查看了，一會兒便能帶消息回來。”</br> “哦，原來這樣。”姮姮點點頭，笑瞇瞇地道，“原來大哥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多謝了。”</br> 少年勉強笑笑，嘴唇動了動，似乎帶了些自嘲的語氣：“您言重了。您的哥哥，我擔不起。”</br> “大哥哥給我幫這么大的忙，有什么擔不起的？”姮姮笑著，目光投向他頭上戴著的幞頭，“大哥哥是秀才？好厲害。”</br> “您過譽了。”</br> “大哥哥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情？我表哥是怎么被人抓走的嗎？我一時疏忽，竟然完全沒有在意呢！對了，我還沒問大哥哥該怎么稱呼呢！”姮姮天真無邪地仰頭看著他道，絲毫看不出眼中的緊張。</br> “我……賤名不足掛齒。”少年道，“我帶著兩個下人出來買書，恰好遇到同窗，一起吃飯。吃完飯后出門，看見了您，便多看了幾眼，恰在此時，見到您身邊那位公子自己擠到一邊買東西，被人抓走。我擔心打草驚蛇，便讓人跟了過去，我留在這里等消息。”</br> “大哥哥認識我？”姮姮眨巴著大眼睛問道。</br> 這個少年，竟然不避諱地承認他認識自己。</br> 果然，少年點點頭：“您經常出來，身邊帶著暗衛。”</br> “我的暗衛大哥哥都能看出來？”</br> 姮姮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br> 這個少年，如果是對手的話，那也太可怕了。</br> 少年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道：“我確實能看出一二。但是您不用擔心，我不是壞人，也不是您的敵人。算起來，只能說是故人吧。”</br> 姮姮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之色：“大哥哥，你能不能不讓我猜啞謎了呀！我這么笨！”</br> 少年臉上露出笑意，看向她的眼神柔和而驕傲。</br> 他說：“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孩子了，日后也定會做一個名垂千古的一代明君。”</br> 姮姮心道，好眼光，面上笑嘻嘻的：“借大哥哥吉言。”</br> 說話間，一個下人模樣的人從人群中擠過來，對著少年道：“少爺，我們找到了那群拍花子的人馬車所在。夏煙還留在那里，讓小的回來找人。”</br> “那邊幾個人守著？”</br> “兩個。”</br> “好。”少年立刻看向姮姮，懇切地道，“您在這里等著，讓暗衛保護您。給我一個暗衛就足夠對付他們了。”</br> 竟然沒有讓她去，而是讓她留在這里等消息，這個少年，對她真是充滿了友善。</br> 姮姮也不傻，并不因為他的只言片語就喪失了防備之心，笑著道：“好，那大哥哥就陪我在這里等一會兒吧。”</br> 少年點點頭。</br> 姮姮從旁邊買了兩個糖餅，遞給他一個。</br> 少年搖搖頭：“我剛吃完飯出來，您吃吧。”</br> 姮姮當真咬著糖餅，笑瞇瞇地和他攀談：“大哥哥你就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唄。我表哥要是出事，我父皇肯定要責罰我的。”</br> 少年卻道：“皇上那么疼您，不會的。但是如果大蒙二皇子在這里出事，確實很麻煩。慶幸應該沒事。”</br> 不管姮姮怎么問，他到底沒有自報家門。</br> 過了差不多兩刻鐘的時間，燕淙被暗衛帶了回來，和離開時候輕型差不多，并沒有很狼狽。</br> 但是他見到姮姮像見到親人一樣撲過來：“表妹啊，你差點就要去揚州小倌兒館找我去了！”</br> 姮姮很茫然：“表哥，你回來就好。可是什么是小倌兒館？”</br> “小倌兒你都不知道嗎？小倌兒就是……”</br> 少年卻忽然出言打斷了燕淙的胡言亂語，看著姮姮道：“那不是好地方，您不應該問。天色不早，既然他沒事，您還是早點回去，免得橫生枝節。”</br> 姮姮發現，少年似乎對她友好，而且十分維護她。</br> 她笑著道：“大哥哥這一說我才想起來，來人，傳令下去，打開城門，然后把我的令牌拿回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會親自讓人徹查，任何人不能打著我的旗號去查驗。”</br> 暗衛稱是，領命而去。</br> 姮姮注意到，少年看她的眼色多了許多贊許和……與有榮焉。</br> 這件事情就有點好玩了。</br> 燕淙沒有被嚇到的模樣，喋喋不休道：“你們中原治安也太差了，這都什么人啊！把那些人交給我處理，我一定要閹了他們！”</br> 姮姮還想打聽少年的來路，少年卻已經拱手和她告辭，匆匆離開。</br> 姮姮一個眼神，立刻有暗衛跟上去。</br> “那是誰啊？”燕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br> 姮姮沒有回答，卻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可愛地看著他。</br> “干嘛？”燕淙嫌棄道，“你這樣看著我干什么？”</br> 他對這樣的神情有發自內心的抵觸。</br> 原因無他，每次燕念這樣看他，事、后他都得倒霉。</br> 一看這表妹，也沒藏什么好心思。</br> “表哥你受驚了。”姮姮說得情真意切，“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我現在就回宮去父皇的御書房前跪著請罪去。”</br> 原來是這件事情。</br> 燕淙也不笨，知道她這是給自己下套，想爭取自己的同情，把這件事情含混過去呢。</br> 但是小表妹這么可愛，又可憐巴巴的，他也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損傷，他決定就這樣過去吧。</br> “算了算了。”燕淙大度地道，“只要你讓人處置了那些拍花子的，別讓他們再禍害別人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br> “對任何人都不說嗎？”</br> 燕淙下意識地點點頭。</br> 姮姮頓時得逞，甜甜地道：“謝謝表哥，表哥最好了。”</br> 只要這件事情不讓大蒙那邊知道就不會節外生枝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