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敏道:“三個多月了。”</br> 算日子,應該就是小蘿卜臨行之前那幾日有的。</br> 添丁自然是喜事。</br> 陸棄都開口了:“既然這樣,那我們先幫你照顧阿妤,你好好養著。”</br> 他兒子總算做了件讓他高興的事情,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把阿妤留在身邊了。</br> 蘇清歡道:“快來,讓娘給你診脈看看。你這孩子,可真藏得住事,都這么久了。”</br> 怪不得最近穆敏總穿寬大的衣服,她還以為是嫌秋天燥熱,原來竟是這個原因。</br> 穆敏坐下,肚子其實已經能顯出來了。</br> 蘇清歡驚嘆:“三個多月就能看出來了?”</br> 穆敏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實我自己也是最近肚子大了才知道的……”</br> 她又不用人近身伺候,貼身衣物也是自己洗,所以沒人提醒她。</br> 至于她自己,小蘿卜走了,她自然思念,竟然沒發現自己很久沒來親戚了。</br> 婆媳倆說私密話,陸棄便把阿妤架到脖子上帶出去玩了。</br> 能騎到陸棄脖子上的,從前是阿嫵,現在是阿妤。</br> 穆敏笑瞇瞇地道:“娘,剛才我差點忍不住笑了。”</br> 蘇清歡知道她說的是什么,點點她額頭道:“那你還不早點說?看著他著急。”</br> 還得裝模作樣。</br> 穆敏哈哈大笑:“娘,這件事情其實怪您。”</br> “怪我?”</br> “您要給將軍找個小妾,生幾個孩子,將軍現在不就不會委曲求全了嗎?”</br> “那我先給小蘿卜找幾個。”</br> “我和您不一樣,我照單全收;他要不要,我就不管了。”</br> 婆媳兩人說笑,情狀若母女。</br> 蘇清歡道:“你爹要是知道你懷孕了,約莫著要盡快趕來了。”</br> “先不告訴他了。”穆敏道,“橫豎也沒有什么事情。其實黃一手看出來了我懷孕,還說,還說我這次乃是雙胎,都是女兒。是嗎,娘?”</br> 她用黑亮的眼睛看向蘇清歡,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出點什么。</br> 蘇清歡訝然。</br> “不是嗎?”</br> “……是,我只是驚嘆,他看得太準。這件事情可不能讓姮姮知道,要不她更要著魔了,找黃一手給她算命。”</br> 姮姮是皇太女,和皇上也沒差多少。</br> 讓黃一手給她算命,不是為難他又是什么?</br> 人生誰沒有坎坷?可是提前說出來,難免讓人心有惴惴;這還是其次,對于身居高位者來說,恐怕還會生出遷怒,所以蘇清歡體諒,并且不希望黃一手被為難。</br> 穆敏對這些倒沒多想,心思放在肚子里的兩個女兒身上。</br> “娘,我知道您肯定會高興。可是將軍那里……會不會不高興?”</br> 男人對于傳宗接代,更有執念。</br> 蘇清歡笑道:“你想想他如何對姐姐,如何對阿妤,還擔心嗎?再說,真要怪,那讓他怪自己兒子去。生男生女可不是女人能決定的。”</br> 穆敏被她逗笑:“其實我也知道,將軍人很好。我最擔心的是出門被人指指點點,我自己是不在乎的。可是想到連累你們……”</br> “什么連累?”蘇清歡假裝拉下臉,“咱們都是一家人。管別人怎么說,三個孫女,我是極樂意的。你不要有負擔,非要想勞什子傳宗接代,那還有阿貍呢!”</br> 穆敏懷孕的消息不脛而走,姮姮聽到的第一反應是問宮女:“懷的弟弟還是妹妹,說了嗎?”</br> 她非常希望是弟弟,長大點就可以做她的小跟班了。</br> 妹妹就算了,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和燕念一樣掐尖要強,再或者像阿妤那般乖巧討喜,凸顯出她刁蠻無理了……</br> 總之,姮姮非常不想穆敏再生女兒。</br> 宮女笑道:“夫人說,穆大奶奶,懷的是兩個千金。”</br> “兩個?”</br> 真要命。</br> “我大舅舅這是連中三元么?”姮姮嘟囔道,忍不住翻白眼,但是還是讓人從自己庫房里找些補品送去。</br> 宮女遲疑:“送補品合適嗎?”</br> 姮姮瞪了她一眼:“那是我親舅母,有什么好避諱的!”</br> 她難道真的喪心病狂要對自己家人下手嗎?</br> 宮女連忙點低頭稱是。</br> “母后沒懷,大舅母卻懷了,家里注定是要添丁啊。”姮姮感慨一句,決定給小蘿卜寫封信,告訴他自己對穆敏很好。</br> 寫完信她想起了黃一手,一拍腦袋:“傻子,竟然沒想起來自己去探望。”</br> 還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去見黃一手嗎?</br> 姮姮去了一趟將軍府。</br> 穆敏幾句話就聽出來了她的來意,道:“黃前輩住在外院,我讓丫鬟帶你去。”</br> 這么好說話?姮姮有些不敢相信。</br> 穆敏笑道:“快去吧,我和他說過了。”</br> 她問過黃一手,當然只是征求意見,卻不想后者對姮姮也很感興趣,點頭答應。</br> 姮姮卻以為是穆敏幫她說話,高興地跳了起來,道:“謝謝大舅母,等三個妹妹長大了,我給她們找最好看的夫君!”</br> 穆敏:“……”</br> 這孩子魔怔了嗎?滿腦子都是找夫君。</br> 外院。</br> “我只有一個皇夫?”姮姮表示很不服氣。</br> 黃一手摸著胡子,高深莫測地點點頭。</br> 這個打擊有點大,姮姮表示接受不了。</br> 黃一手似乎心情很好,道:“你還可以問我一個別的問題。這個問題,白送的。”</br> 姮姮心情不美好,擺了擺手。</br> “不要了?你可得考慮好。”</br> “先寄存。”</br> “……”</br> 姮姮和黃一手道了謝,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來。</br> 外面陽光極盛,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忍不住嘟囔道:“都是什么,我才不會就一個皇夫呢!一點兒都不準!”</br> “不準不要錢。”黃一手的聲音從屋里傳來。</br> 姮姮:“……這也能聽到……我本來也沒給錢啊!”</br> “暫時放在你那里,將來就會要了。”</br> 姮姮扁扁嘴,走了。</br> 她還想去和蘇清歡說一聲回宮,剛邁出去幾步就見身邊的宮女慌慌張張跑來。</br> 陽光下,能看到她鼻尖亮晶晶的汗水。</br> “怎么了?”姮姮問,“慌里慌張的!”</br> “殿下,皇上遇刺了!”</br> 皇上封禪之后,帶著阿嫵乘船沿著運河南下,途中遇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