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正在給蘇清歡用銀絲炭往小手爐里添,聽玉團兒欲言又止,抬頭看了她一眼,面色說不出的復雜。</br> 然而玉團兒背對著她,渾然沒有注意到。</br> 白芷低下頭,繼續添炭。</br> 夫人說,玉公主如果來,不用通報,直接讓她進來。</br> 玉公主在的時候,夫人平靜之中總是帶著難以抑制的憤怒;但是玉公主走了,夫人又像沒事人一樣。</br> 大少奶奶問夫人發生了什么事情,夫人輕描淡寫,不讓她管。</br> 即使粗糙如白芷,也隱隱感覺出了什么。</br> “說來聽聽。”蘇清歡道。</br> “現在皇上不在朝中,皇太女監國。如果不是將軍幫忙維系,恐怕,恐怕早就出了亂子……”玉團兒聲音很低,“但是我覺得,總有人是唯恐天下不亂的。”</br> 蘇清歡點點頭:“這個倒是,你繼續說。”</br> 玉團兒似乎有幾分遲疑,“我說得不一定對,都是我自己的猜測。若是猜錯了,夫人也千萬不要嫌棄我蠢笨。”</br> “在真相大白之前,什么都可能是線索。你說吧,總比現在毫無線索頭緒要來得好。”</br> “我覺得,如果有人想生出亂子,很可能從將軍這里動手。而將軍可以算是無懈可擊;如果真要說軟肋,那可能就是夫人。”</br> 蘇清歡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離間我和將軍的感情?”</br> “是。能讓將軍方寸大亂的,也就是您了。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測,做不得數,供夫人參詳。”</br> “好。”蘇清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會告訴將軍的。”</br> 接下來的幾天,陸棄依舊沒有回府,似乎還在生氣。</br> 玉團兒試探著問蘇清歡:“夫人,那件事情可有眉目嗎?”</br> 蘇清歡苦笑著道:“死無對證,已經成了無頭公案。我想著,人既然已經死了,那就算了吧。將軍那邊,不會長久和我鬧的,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過些日子我再服個軟,自然就沒事了。”</br> 玉團兒如釋重負的模樣,道:“那就好。我看夫人清減了不少……”</br> 等她走后,白芷啐了一口:“裝得還挺像的。”</br> 蘇清歡嘆了口氣:“現在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做的。”</br> “那也和她脫不了關系!”白芷惡狠狠地道,“就知道她和李慧君一樣,都不是省油的燈。別的不說,就您點撥奴婢的,那晚發生的事情,什么都沒告訴她,她來了就知道得那么清楚,要說她事先不知情,鬼才信呢!”</br> 這是蘇清歡起疑的最重要原因。</br> 還有原因或許就是,直覺。</br> 剛開始覺得這件事情她不可能做得這么明顯,但是后來轉念一想,出其不意,這是玉團兒能做出來的事情。</br>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許她就用這樣的辦法來減輕自己的嫌疑。</br> 再后來,玉團兒過多的關注,讓她更加起疑。</br> 所以之后,蘇清歡對她說話,一直都是半真半假。</br> 但是這種懷疑,也有明顯說不通之處。</br> 穆敏也和蘇清歡說:“娘,都說無利不起早。如果真是玉團兒,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我想不出來,做這件事情,離間您和將軍的感情,對她能有任何好處。”</br> 這也是蘇清歡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br> 而且眼下確實,她找不到任何證據,事情便陷入了僵局,只能每天從玉團兒那里做些試探。</br> 可是玉團兒滴水不漏。</br> 找不出動機,找不到證據,慢慢蘇清歡也開始懷疑起來自己的判斷。</br> 面上她對玉團兒倒是照舊,看不出和從前有什么區別。</br> 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傳了出去,姮姮都知道了。</br> 她到將軍府探望蘇清歡,彼時穆敏和玉團兒都在。</br> “外婆,人既然死了,那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姮姮如是道,“就算沒死,我也幫你把人弄死。”</br> 敢離間她外公外婆的感情,真是活膩了。</br> 尤其她現在和外公外婆這么好,而且外公也是因為幫她的緣故才和外婆分開,讓人有了可趁之機,這件事情她絕不能置身事外。</br> “我也已經找人暗中調查,總要把這件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br> 玉團兒道:“有皇太女您這句話,夫人就放心了。”</br> 姮姮并不喜歡她,眼皮子都沒抬。</br> 蘇清歡見玉團兒滿臉尷尬,清了清嗓子。</br> 姮姮這才懶洋洋地道:“姑姑說的是。”</br> 穆敏沒插話,一直坐在旁邊低頭喝茶。</br> 她怕自己沉不住氣露出破綻,讓玉團兒發現,所以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br> 一孕傻三年,她現在十分嗜睡,總覺得醒不過來,昏昏沉沉的。</br> “對了,外婆,我給您和大舅母帶了一筐貢梨來,很是清甜。來人,快去洗幾個來嘗嘗。”</br> 貢梨汁水豐盈,甜脆無渣,果然味道極好。</br> “我也就得了兩筐,被燕淙順走了大半筐,我留下幾個,剩下的想著大舅母懷孕胃口可能不好,所以都帶來了。”</br> “我從前都不愛吃梨,這個確實不錯。”穆敏咬著梨道。</br> 姮姮笑得心滿意足:“那外婆少得些,多給你分些。”</br> 蘇清歡道:“給玉團兒拿幾個,剩下的敏敏都拿回去。”</br> 玉團兒推辭,穆敏卻已經甜笑道:“那就多謝娘和殿下了。”</br> 蘇清歡拉著起身的玉團兒坐下:“幾個梨而已,不值當你這般推辭。”</br> 玉團兒這才道謝。</br> 但是姮姮卻發現,她的眼中,飛快地閃過嫉恨之色。</br> 沒錯,是嫉恨。</br> 姮姮托腮,若有所思。</br> “我要留下吃飯。”她開口道。</br> 蘇清歡笑道:“那敢情好,想吃什么,外婆給你做。”</br> “哪用外婆自己親自下廚,您都是老封君了。”</br> 穆敏擺擺手:“別看我,我現在進不了廚房。”</br> 玉團兒見狀站起身來:“我去廚房盯著人做吧,不知道殿下想吃什么。”</br> 她的手蜷在寬大的袖中。</br> 姮姮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勞姑姑了,我不挑食,讓人看著做就行。姑姑今日這廣袖長衫,很好看。”</br>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玉團兒的袖子。</br> 玉團兒猛地松開袖中的手,行禮匆匆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