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撲通”一聲跪下,青石板堅硬冰涼,她低下頭去,疼得齜牙咧嘴。</br> 鎮南王賀長楷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面色冷凝,開口道:“能治好世子,重重有賞。金銀之物,甚至一官半職,都沒有問題。治不好……”</br> 尾音冰冷,力重千鈞。</br> 蘇清歡腹誹,什么鎮南王,土匪還差不多。</br> “你,跟我進來。”鎮南王身邊的侍衛指了最邊上的大夫道。</br> 那大夫顫顫巍巍站起來,背著藥箱進去。</br> 空氣仿佛凝固,靜到蘇清歡仿佛都能聽到樹葉脫離枝頭時的聲音。</br> 她雙手伏在膝上,低眉順眼,唯恐顯眼。</br> 但是實際上,她一個年輕婦人夾在一群男大夫中間,想不顯眼太難了。</br> 賀長楷目光如利劍般鎖定在蘇清歡身上,蹙眉問道:“那是怎么回事?”</br> 他的侍衛長銀光努努下巴,示意他手下解釋。</br> 帶蘇清歡進門的侍衛忙行禮道:“回王爺,衙役送來的,屬下不敢耽誤,沒有多問……”</br> 賀長楷嘴唇緊抿,銀光怒斥:“什么阿貓阿狗都往世子院里領?下去領二十軍棍。”</br> 那侍衛惶恐稱是,倒是沒有求饒。</br> “阿貓阿狗”蘇清歡氣得臉發紅,但是她慫啊,敢怒不敢言,心里把鎮南王連同銀光罵了個狗血噴頭。</br> 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們這些落后的封建余孽!</br> 銀光又道:“這是誰家家眷?滾出去!”</br> 蘇清歡一聽這話,心里高興了,提著裙子起身,拎著手術箱子,垂頭道:“是。”轉身就往外走。</br> 別怪她沒有醫德,先要保住自己小命才是。</br> 而且這么多大夫都束手無策,她并不覺得自己就能勝任。</br> 她走出幾步,不敢回頭,幾乎都要小跑了。</br> 然而剛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有人道:“回王爺,她也是大夫,起死回生,醫術極好。”</br> 蘇清歡一只腳已經邁出去了,卻像被釘住一般,氣得牙都要咬碎了。</br> 說這話的是她們鎮上的一個徐姓大夫,平時最會裝腔作勢忽悠人,被蘇清歡搶了不少生意。</br> 他這是要拉自己墊背,卑鄙!</br> 果然,銀光看了看鎮南王,厲聲道:“滾回來!”</br> 蘇清歡這下成為眾人焦點,也不低頭裝鵪鶉了,嘆了口氣,緩步走了回來,一聲不吭地又回到原來的位置跪下。</br> 從容鎮定,落落大方。</br> 賀長楷突然出聲道:“抬起頭來。”</br> 蘇清歡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抬起頭來,坦坦蕩蕩道:“給王爺請安。”</br> 賀長楷瞇著眼睛看她,雖然頭發凌亂,但是難掩姿色,明眸皓齒,皮膚白皙,年紀也不大,花骨朵一般的美人。</br> 這個年紀,說是起死回生的神醫,他不信。</br> 但是蘇清歡沉穩淡定,氣質委實不像山野村婦。</br> 正當他打量的時候,第一個進去的老大夫被帶了出來,一下子跪倒在地:“王爺恕罪,小老兒學藝不精……”</br> 賀長楷揮了揮手。</br> 銀光冷冷道:“拖下去,打!”</br> 蘇清歡看那老大夫已經四五十,胡子都白了,心有不忍,想著既然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索性先挨一刀。</br> 她朗聲道:“且慢!”</br> 可是賀長楷治軍嚴厲,令行禁止,兩個侍衛拖著腿軟的老大夫出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br> 蘇清歡看了一眼賀長楷,他也并沒有喊停。</br> 她咬唇,俯身下拜:“王爺容稟。”</br> 賀長楷抬起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br> 銀光道:“停下。”</br> 蘇清歡松了口氣,緊握的掌心里已經是一層冷汗,滑膩冰涼。</br> 她斟酌著道:“民婦陸蘇氏,略通岐黃,愿意替世子診脈。醫者仁心,對病患力求盡心盡力,但個人能力有限,并非蓄意怠慢,請王爺看在這位大夫年紀已大的份上,網開一面。”</br> 賀長楷給了銀光一個眼神,后者立刻厲聲道:“放肆!王爺面前輪得到你求情嗎?”</br> 蘇清歡早預料到會如此,咬牙道:“民婦愿意現在進去替世子診治,若能回轉病情,請王爺開恩。”</br> 說完,她叩首,腰背挺直,儀態無可挑剔。</br> 過了十幾息,她的額頭上已經有汗珠,賀長楷才冷聲道:“準了。”</br> 蘇清歡站起來拿著手術箱,跟著侍衛往里走。</br> 她的手術箱因為比別人東西更多,所以顯得有些笨重,賀長楷往上面多看了兩眼。</br> 蘇清歡緊張地心都要跳出來了。</br> 如果現在讓她打開,這刀子剪子鑷子的,她可解釋不清楚。</br> 好在賀長楷只是看了看,并沒有讓人查驗。</br> 一進屋子,一股濃重的藥味蔓延出來,十分嗆鼻,蘇清歡吸了吸鼻子。</br> 她穩步走進內間,屋內陳設古樸貴氣,黃花梨雕花桌椅,紫檀木屏風,硬木嵌螺鈿羅漢床,博古架上各色花瓶盆景……</br> 床上,竹青色的幔帳被銀鉤勾住,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躺在床上,面色蒼白,身體消瘦,銅人大而黑,卻有些黯然,右手放在床邊,是讓人診脈的姿勢。</br> 床頭站著一個男人,身材精壯,腱子肉鼓鼓囊囊,面龐發黑,像一座巨塔,讓人望而生畏。</br> 蘇清歡對老人孩子最沒有抵抗力,半跪在腳踏上,溫聲道:“世子,我替你診脈,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訴我。”</br> 世子點點頭,沒有作聲,溫順得像只小貓。</br> 賀長楷也跟了進來,那鐵塔跟他行禮,被他揮手制止。</br> 眾人都站在一旁,視線投向蘇清歡。</br> 蘇清歡以手搭脈,眉頭越來越緊。</br> 她微微抬起身子,掀開被子,問世子:“肚子疼嗎?”</br> 鐵塔男人似乎想阻止她的動作,被賀長楷眼神攔住。</br> 世子搖了搖頭,聲音虛弱道:“現在不疼,有時候疼。”</br> 蘇清歡把他的衣裳解開,露出肚皮,伸手在上面輕輕摸索按壓。</br> 并沒有硬物,她的心一沉。</br> 緊接著,她動作很自然地伸手解他的褲子。</br> 世子臉紅,伸手緊握著褲腰。</br> 那鐵塔男人眼中卻迸發出驚喜之色,道:“世子,讓大夫看看。”</br> 世子看了他一眼,松開手,有些難堪地把臉轉到里面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