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被愛蒙蔽雙眼,即使陸棄在她眼中光芒萬丈,她也知道,他是將才,但絕不是做皇帝的料子。</br> 他太過孤傲剛正,感情用事——雖然這種感情用事,可能只對她一個人,但是也足以說明,他根本就不適合做皇帝。</br> 倘使換成任何其他有野心的人,絕不會如此處理妻子失蹤的事情。</br> 陸棄遇到她的事情,可以與全世界為敵,不顧任何后果。</br> 這是她的驕傲和感動幸福所在,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心太熱,絕不適合做個冷眼旁觀眾生浮沉,冷靜斟酌利益得失,權衡利弊,可以為了江山犧牲一切親情、愛情的冷血皇帝。</br> 可是她愛的,正是這樣的他。</br> “我德才不夠,心眼小,醋性大,管不好三宮六院,更別說循規蹈矩,累死我了。我也不舍得我的兒子從小學那么多東西,朝堂后宮都不得清閑。”蘇清歡笑著繼續道,“我的女兒更不用說了,貼心小棉襖,不舍得她受委屈,希望她能找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不必和親,不必被用來拉攏朝臣,也不會因為身份嚇退真心人,惹來虛情假意之人……”</br> 說到孩子,陸棄的眉眼也瞬間變得極溫柔。</br> 他和蘇清歡一樣沒有預期到這條小生命的到來,甚至他更決絕的認為,孩子其實沒有必要來。</br> 但是知道他來到,他的心軟成一汪水。</br> 那會是個和她一模一樣,縮小版的小姑娘吧,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沖他笑,抱著他的脖子和他撒嬌……</br> “若是有人因為她身份高就退縮,那也不算什么真心人了。”陸棄道。</br> 蘇清歡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接的是哪句話,笑道:“有你這樣一個威武的爹爹坐鎮,誰敢上門提親?怕是一言不合要被你打斷腿。”</br> 想想將來的女婿,會看到他頭皮發麻,瑟瑟發抖,蘇清歡就覺得十分好笑。</br> 陸棄則表示無法想象那樣的情形,他現在想起都覺得無限柔軟的女兒,要去嫁給別人,當牛做馬伺候別人?那萬萬不行。</br> “要不先生幾個兒子吧。”陸棄糾結地道,“我護著她前半生,兄長們護著她后半生,保她一生無憂。”</br> 蘇清歡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想得太多了。果真那樣,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女霸王。”</br> 兩人說笑著,終于沖淡了那些沉重話題導致的壓抑氣氛。</br> 蘇清歡洗完澡,吃了東西,被陸棄摟著,踏踏實實地睡了一整個下午。</br> 陸棄則一直沒睡,貪戀地看著她消瘦的臉,一遍遍撫摸過她安穩恬靜的睡顏。</br> 好像有一個世紀那么長,沒有在一起;她終于回來了,心里那被剜掉一塊的地方,終于又長出新的血肉,雖依然很疼,但卻終究會被治愈。</br> 她是他的心肝,更是他的命。</br> 從此以后,再不分開。</br> 這個傻瓜,不想做皇后,他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何嘗想過做皇帝?</br> 可是為了給她一片安寧,陸棄想,有些事情,不得不做。</br> 從今而后,鎮南王是鎮南王,皇上是皇上,他是他。</br> 他不站隊,不妥協,自成一派,誰的話都不聽。手握二十萬重兵,他有信心以邊城為依仗,建立起自己的江山。</br> 不管賀長楷還是皇上,想動他都要掂量掂量。</br> 讓他們去鬧,他也不反,就這樣靜靜的作壁上觀。</br>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慢慢摸到蘇清歡平坦的小腹上——這里是他們的孩子。</br> 剛投入母腹,便遭遇了如此大難,卻還如此堅強;無論男女,陸棄都相信,日后這個孩子注定不凡。</br> 該叫他什么呢?總不能像蘇清歡這般,提起來就“小包子”“小包子”地叫。</br> 什么名字,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呢?陸棄犯了難。</br> 想著想著,外面的天色黯淡下來,暮色四合。</br> 否定了一百來個名字的陸棄,小心翼翼地從蘇清歡脖頸下抽出胳膊,想出去吩咐給她做些喜歡的吃食。</br> 可是剛動了一點兒,就見蘇清歡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他,仿佛過了很長時間才醒過來,揉著惺忪的眼睛道:“這么晚了?我可真能睡。”</br> “再休息一會兒。”見她醒來,陸棄也不出去了,揚聲吩咐門外做吃食。</br> “是,將軍,夫人。”一個沙啞卻歡喜的女聲道。</br> “是白芷?”蘇清歡問。</br> “是奴婢,夫人!”白芷急得恨不得穿門而入,“奴婢一直跟著眾人在外面找您,結果聽說您自己回來了。奴婢不敢相信,還以為他們騙我。夫人,那日奴婢就不該撇下您……”</br> 她喜極而泣,又帶著深深的愧疚。</br> 蘇清歡示意陸棄起身,自己也慢慢坐起來,見兩人衣衫完好,笑道:“你先進來說話。”</br> 白芷幾乎是撞門而入,跌跌撞撞跑過來,眼角都沒掃陸棄一下,“撲通”跪倒在地,雙手合十道:“夫人您終于回來了!感謝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奴婢在菩薩面前立了誓,只要您能回來,奴婢給她捐五年的月銀!”</br> 說完,她抬頭淚眼模糊地看著蘇清歡:“夫人,您都瘦了,瘦了許多!”</br> 蘇清歡心內感動,拉起她來道:“剛剛懷孕都會消瘦的。我問你,五年的月銀許出去,心疼不心疼?”</br> 白芷財迷,最喜歡數銀子。</br> “怎么不心疼?”白芷又哭又笑,“奴婢跟著您這些年,都已經攢了六百多兩銀子,想著什么時候能到一千兩。現在看來,沒什么希望了。”</br> 蘇清歡大笑。</br> 陸棄嫌棄地看了白芷一眼,站起身來吩咐蘇清歡:“好好休息,我去吩咐廚房,一會兒就來。”</br> 蘇清歡點點頭。</br> 白芷見陸棄出去,過來半蹲半跪在腳踏上,抱著蘇清歡的腿道:“夫人,奴婢好想您啊!奴婢想您想得心都疼,疼得喘不過氣來!”</br> 又是一陣痛哭。</br> 蘇清歡擦擦眼角的淚,打趣道:“水漫金山嗎?我看你是心疼你銀子了吧。我可不會給你補回來,誰讓你一張口這么大方的?”</br> 白芷抽搭著道:“奴婢才不是呢!奴婢是真的怕您出事,白蘇姐姐回來會恨死我的。我,我自己也恨死我自己了。”</br> “好了,真的不關你事。你做得很好了,沒有盲目追來,而是回去告訴將軍。否則,怕是現在還不知道怎樣呢!”</br> 白芷止住哭聲,道:“對了夫人,剛才奴婢進來之前,杜將軍說,想單獨求見您,有事情求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