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楚逍遙賊心不死,他雖然不好女色,但是對權力依然汲汲以求。</br> 皇上深信蘇清歡的作用,他不信也得信。</br> 杜麗娘咬著嘴唇:“奴陪那京中來的人過夜,服侍他穿衣服的時候,發現他腰間有一塊令牌,刻著一個‘明’字。他似乎很緊張那塊令牌,不許奴碰,直接藏到腰帶里。”</br> “你確定看到的是‘明’字?”</br> 他一下子想起了明唯。</br> 不,不對。令牌是用來表明身份的,姓名倒是其次,她既然能一眼抓住,說明這個“明”字很顯眼。</br> “奴確信。奴對這些十分敏感,一眼看過去就印象深刻。”</br> 說著,她詳細描述了一下那令牌上的紋路,果真只有孤零零的一個“明”字。</br> 陸棄不解其意,但是看著她急于描述的樣子,姑且認為她說的是真的。</br> 這件事情,倒是可以以后再調查。但是太子覬覦蘇清歡,雖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他聽來還是那么惡心和難以忍耐。</br> “都說完了?”陸棄后背靠到椅子上,威嚴地看著杜麗娘。</br> 杜麗娘咬著嘴唇想了想,如實道:“事情很多,奴暫時只能想起這么多。敏郡王抬舉奴,并不是因為奴好看,而是因為奴聽話,他想得到什么消息,就把奴送過去。奴多半不會讓他失望……”</br> 說完,她帶著幾分期待看向陸棄。</br> 陸棄冷笑一聲:“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還有用,也愿意繼續做皮肉生意,為我所用?”</br> 杜麗娘苦笑,懇切地道:“除此之外,奴不知還有什么籌碼,能讓您饒恕我們姐妹。人活著,總要有點用處,奴曾經不自量力,以為一切都能如自己所愿。現在想來,不過是個笑話罷了。”m.</br> 說著,她的淚滾滾而下。</br> 陸棄道:“收住。”</br> 杜麗娘的所有悲痛情緒戛然而止,像一道奔騰的河,猛地被截斷。</br> “你的打算。”陸棄惜字如金。</br> 杜麗娘卻仿佛看到了生機,他肯問,就說明還愿意聽。</br> 她激動地道:“奴妹妹的事情,乃是咎由自取,奴不會怨懟,對天發誓絕不存有報復之心,如違此誓,就讓奴為萬人踐踏所死。”</br> 報仇是太奢侈的事情。如果杜云娘真是正派的女子,那她豁出性命,即使不能報仇,也要濺世子一身血;可是杜云娘不是,她現在還死性不改,對那個可笑的頭牌念念不忘,對對世子身邊念念不忘。</br>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也叫不醒一個沉浸美夢的人。</br> 所以,眼下對杜麗娘而言,只剩下活著。</br> 到底為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不為了任何人,只為了自己。</br> 陸棄面無表情。</br> 杜麗娘繼續道:“奴想跟著您到京城。那章舉人不管是什么貨色,奴總要親自去與他對質一番,才能死心。”</br> 生命中最初,也是唯一的一段愛戀,不親眼見到碎成齏粉,如何能徹底死心?</br> “等奴驗證過這件事情之后,任由將軍驅使。奴一直在青樓,就算換個地方,也知道如何出頭。”杜麗娘道。</br> 有些人,大概命中注定就是生來受苦的,比如她。</br> 陸棄慢條斯理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杜云娘?”</br> 給他個滿意的答案,他并不打算為難她。</br> 悲天憫人倒沒有,只是覺得,她可能給他帶來驚喜。</br> 杜麗娘眼中有淚花閃動,咬著嘴唇半晌才狠下心道:“奴打算帶著她到京城,給她找處房子,找兩個嚴厲的嬤嬤教養她,不許她出門。等她及笈之后,給她一副嫁妝,之后的事情,奴也管不了了。”</br> “我只答應你,甚至可以許你更好的前程。”陸棄開口,“但是看好她,別讓她犯蠢,沒有下一次。”</br> 杜麗娘連連磕頭。</br> 她離開之后,陸棄連夜召集屬下,書房的燈一夜未熄。</br> 因為世子發低燒的緣故,虎牙也不敢睡覺,又給世子擦了一遍身體后,他揉揉有些打架的眼皮,往院子里走去,想吹吹風清醒下。</br> “啊!”他看到臺階上坐了個人,不由驚呼一聲。</br> 坐在臺階上的杜麗娘回頭,不好意思地道:“對不住虎牙小哥,嚇到你了。我坐得久,腿麻了起不來。”</br> 虎牙的眼神適應了黑暗,看清楚她的模樣,靠著廊柱歪頭看她:“三更半夜,你坐在這里干什么?裝鬼嚇唬人嗎?”</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姿態閑適,口氣放松,像是開玩笑的模樣。</br> 即使月光晦暗,他也能看到杜麗娘臉色慘白到滲人。</br> 杜麗娘自嘲地笑道:“本來想回屋,但是我妹妹鎖了門。”</br> “你是不是傻?”虎牙有點同情她,“你那妹妹,真不是好東西!可是那么多屋子,你隨便跟侍衛說一聲,讓你去住就是。”</br> “誰看得起我,能搭理我呢?”杜麗娘雙手抱住膝蓋,冷得有些打顫。</br> “他們不會欺負女人的。”虎牙道,想了想,補充一句,“除非自己作死。走吧走吧,我帶你去找間房子先住下,現在這么冷的天,能凍死個人。”</br> “多謝虎牙小哥了。”杜麗娘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行禮道。</br> 虎牙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跟我來。”</br> 他跑到侍衛身邊問道:“李大哥,咱們還有空屋子嗎?”</br> 李姓侍衛道:“本來不少,可是將軍吩咐,樓下所有的空屋子都要住上人,免得被人從外面摸進來。”</br> “這樣啊。”虎牙撓頭。</br> 杜麗娘忙道:“那就不必了……”</br> “沒事。”虎牙覺得自己說到做到,“你要是不嫌棄,去我屋里歇著。我今晚伺候世子,不回去。”</br> 過了一會兒,他帶著杜麗娘來到自己屋里,點了燈,道:“你先坐坐。”</br> 說完他“蹬蹬蹬”地出去,很快拿來一壺茶水,給她倒了一杯熱茶推過去:“你暖暖身子,自己隨便,我去照顧世子了。”</br> 杜麗娘握著滾燙的茶杯,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嘴角露出些許笑意。</br> 這個她人生中最冷的一夜,被一杯熱茶,驅散了冷意。</br> 她有過無數男人,最后卻被一個小男孩救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