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一下子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一口咬在陸棄肩膀上,隔著厚厚的棉衣,她都咬透了,像悲泣的小獸一般嗚咽著,在他懷中哭到渾身顫抖。</br> “呦呦,我回來了,都是我的錯,我沒有派人保護好師傅和穆嬤嬤。”陸棄摟住她,只覺得她瘦了許多,幾乎都摸到了骨頭。</br> 高高隆起的肚子,更加襯托出她現在的消瘦。</br> 他知道,蘇清歡現在需要的不是開解,是發泄,要把所有壞的情緒都宣泄出來。</br> 哪怕是恨,讓她有個人可以恨,也好過現在漫無邊際的憂傷沉淪。</br> “都怪你,都怪你!我為什么要遇見你!”蘇清歡痛哭著道,“二十年,上天眷戀了我二十年,每次有驚無險,化險為夷,后來遇到了你,成了親,懷了孕,我以為歲月靜好,卻不知道今日要失去最親的親人。鶴鳴,一定是我用了太多的好運,厄運都報復到他們身上。鶴鳴,鶴鳴,我寧愿孤苦終身陪著他們,也不要現在這樣!”</br> 陸棄沒了她,會有很多女人,哪怕沒有愛情,他也會過得很好。</br> 她現在鉆了牛角尖,總覺得老天爺給了她太多饋贈,現在開始剝奪來平衡。</br> 她不要這樣,這樣太痛了。</br> 她甚至知道,自己現在完全失去了理智,更會傷害陸棄。可是她忍不住,她難受,好難受。</br> 陸棄緊緊抱住她,只一味順著她的話:“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呦呦,哭出來就好了。”</br> 不管她說什么,那些都是假設,他只心疼她,并不會因為她極度痛苦下的話而生氣。</br> 現在的事實是,他們還在一起,馬上要生孩子。</br> 他要陪蘇清歡走過這最艱難的時刻。</br> “感情被背叛的時候,我很快就痊愈了,因為我知道,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世間也有比他更好的人;可是現在不行,再也沒有疼愛我的親人了,沒有了!”</br> 蘇明俊、蘇小草、張孟琪,因為他們為人處世得到她的認可,所以才在之后建立起來一些感情。</br> 薛太醫和穆嬤嬤不一樣,那是她的至親,歷經時間洗禮,越過血脈隔閡,只剩下無私愛意的至親啊!</br> “我知道,我知道。”陸棄拍著她的后背替她順氣,“我們回京,找出兇手,替他們報仇好不好?”</br> “要把他們凌遲處死!”蘇清歡心中所有的戾氣在此刻都涌現出來,她甚至覺得,她那濟世救人的手術刀,現在可以用來懲罰壞人,她自己親手來。</br> “好。”陸棄眼中閃過嗜血的殺氣。</br> 無論什么原因,敢對薛太醫和穆嬤嬤下手,就是他不死不休的仇敵。</br> 他們敢對蘇清歡的親人下手,讓她在懷胎八月的此刻痛不欲生,陸棄現在就想滅了兇手滿門。</br> “鶴鳴,我想早點回去送他們。冰棺太冷了。”</br> “好。”</br> “師傅除了我,沒有牽掛了……”</br> 他決定與穆嬤嬤成親的那一刻,就割斷了對柳輕菡所有的牽掛,否則以他的驕傲,不至于等到二十年后再提婚事。</br> 他不是可以將就的人,一旦認定,就是一生一世。</br> 絕望的愛戀,他守了二十多年,終于轉角遇到愛,沒想到前面卻再也沒有路。</br> 蘇清歡想到這里,泣不成聲。</br> “穆嬤嬤的家人,我會讓人照顧好。”陸棄知道她的心事,便開口接道。</br> “對,雖然他們不成器,對穆嬤嬤也不夠好,可是那是她的牽掛。我不能讓她,走了還不安心。”</br> 這時候,她只想愛屋及烏,不管他們人品行事如何,只想讓穆嬤嬤安心。</br> “等到了京城,我安排了告訴你,或者你親自安排。”陸棄現在巴不得她多想這些事情,沖淡悲傷,所以就順著她的話說下來。</br> 兩人說了許久的話,其余人,連世子都退了出去。</br> 眾人心中其實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只要陸棄回來,就有了主心骨。</br> 只有他,才能安撫蘇清歡的悲傷。</br> 白蘇和白芷,這時候才有時間繼續哀傷,兩人站在廊下,相顧無言,都紅了眼眶。</br> “將軍都在忙什么,薛太醫和穆嬤嬤沒有保護好,夫人這邊也沒照顧好。”白芷哭著埋怨道。</br> 白蘇抬眼看著看不到邊際的烏云,幽幽地道:“將軍最愛的雷霆,跑了三天三夜,徹底廢了,以后只能養在馬廄里了。”</br> 白芷頓時說不出話來。</br> 寶馬就是男人的情人,還是盛寵不衰的那種。</br> 陸棄有多焦急趕來,又有多心痛,白芷即使體察不到,也能理解一二。</br>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夫人的路,是自己選的,她現在埋怨一時,也終會想明白的。”白蘇又道。</br> 陸棄等蘇清歡發泄完,要了一碗白粥,喂她吃了小半碗,這次好歹沒吐,眾人都松了口氣。</br> 蘇清歡靠在他肩膀就睡過去了。</br> 陸棄輕輕放下她,替她理了理凌亂的青絲,伸出粗糲的手指輕輕摸過她的面龐,臉上露出無限愛憐心疼。</br> 世子道:“表舅,趁娘睡著,咱們趕緊去書房商量一下正事吧。”</br> “嗯。”陸棄站起身來,吩咐下去道,“以后夫人飲食起居,一律按照服喪期間來準備。”</br> 世子反應極快,立刻反對道:“那怎么行?娘懷著身孕,就算她可以吃苦,妹妹也需要補一補啊。”</br> “已經悉心呵護她那么久,她是我的女兒,不會因為少點葷腥就不健康。”陸棄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娘的心情,走吧。”</br> 世子想了想,鄭重點頭,對白蘇道:“那就先這么定,娘身邊一定不能離人。她醒了立刻去叫我和表舅。”</br> “是,世子。”</br> 書房中。</br> “表舅,京城中可有新的進展?”世子急不可耐地開口。</br> 他知道破案如何迫在眉睫,這件事情一日不水落石出,蘇清歡便一日難安。</br> “沒有。”陸棄眸色幽深,露出些許茫然,“我竟不知,該如何與她說。”</br> “我也不知。這件事情,實在太過蹊蹺,無論怎么說,娘都不會相信。事實上,我至今也接受不了這種解釋。”世子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