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眼神悲憫,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沉聲道:“我進京之前就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查明當年真相。”</br>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即使只為了你,我也不會沖動。”陸棄道。</br> “其實,”蘇清歡嘆了一口氣道,“我自己覺得,小舅舅沒有告訴你,大概也是怕你為難,不想你夾在生父和生母中間……”</br> 不管外人如何說陸棄殘酷暴戾,他從來沒有對昌平侯府的人主動出手過。</br> 如果今天換成別人如此挑釁,怕是不會有命留下了。</br> 陸棄冷笑一聲:“我怎么會為難?是姨母之前一直跟我說,昌平侯雖然對我母親不好,但是母親不曾埋怨過他,對他無怨無悔。現在想來,是我太蠢了,這么拙劣的謊言,竟然信以為真多年。”</br> 應該是陸老王妃頂住壓力撫養了他,卻不想和昌平侯府對上,所以多少年來,她有意識地在陸棄面前淡化這種仇恨。</br> “我從來不知,我娘竟不是投繯自盡而是被人毒殺。”陸棄臉上愧疚、仇恨、懊悔……各種復雜情緒交織在一起。</br> “鶴鳴不要這樣。”蘇清歡站起身來從背后抱住他,把臉貼在他后背上,柔聲道,“小舅舅不敢告訴你,就害怕你一怒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我們要替母親報仇,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但是也不要牽累無辜之人。小舅舅說,母親美麗溫柔善良,我常忍不住想,她到底什么樣子呢?我想不出來,但是如果我是母親,我會想我的兒女首先自己過得幸福,有余力的情況下再替我報仇。如果因為報仇會讓他們為千夫所指亦或下半生不幸,那我寧愿他們永遠忘記。鶴鳴,這是天下母親共同的心。”m.</br> 感受到身后溫熱柔軟的身體,聽著她一字一句貼心熨帖的勸慰,似有一股暖流淙淙流入心底,將仇恨瞬間鑄就的堅冰慢慢融化。</br> “我知道。”陸棄握住她的手,“跟我說說,你有什么打算?”</br> 她竟然想著自己幫他母親報仇。她的恨是真的,痛是真的,對他的愛更是真的。</br> 母親,是不是您在天之靈,保佑我找到了這個唯一能懂我靈魂,解我孤寂,伴我終身的女人呢?</br> 蘇清歡道:“報仇最容易,找出兇手卻很難。尤其這是后院的事情,而且塵封了二十年。小舅舅這些年一直在找當年伺候母親的人,可是近身伺候的四個陪嫁丫鬟,除了一個還留在侯府,剩下的人當年都隨母親去了。”</br> 僅剩的那個在白氏身邊伺候,可想而知她就是叛徒。</br> “小舅舅找到了一個在母親出事之前就嫁人離府的丫鬟,但是只是灑掃庭院的三等丫鬟。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他并沒有去找她。還有當年母親去世之后仵作驗尸之后留下的筆錄,現在在我手中……”</br> 蘇清歡清清楚楚地把周濟告訴她的所有事情告訴了陸棄。</br> “所以鶴鳴,現在你我都背負著不共戴天之仇。咱們從長計議,一點一點討還回來!”</br> “好。”</br> “昌平侯和白氏為了救秦承,一定會上門來找我。”</br> 她沒說求,因為昌平侯府行事向來愚蠢而猖狂,來了定然也是頤指氣使。</br> 沒關系,她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們。</br> “然后呢?”陸棄把她拉到身前,看著她堅毅從容的眼神問道。</br> “然后就有點棘手。”蘇清歡道,“我救他,趁機到昌平侯府轉一轉。但是我并不指望這樣去幾趟就能發現所有問題所在,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安插一個人進去,長久的,至少要留到我們能查出所有真相。”</br> 她其實這些天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要調查昌平侯府當年舊事,該如何找到內里的人或者安插一個合適的人進去。</br> “你想用什么樣的人,告訴我,我去找。”陸棄道。</br> “能進后院的,當然女人最合適。”蘇清歡道,“可是一時之間并不好安插人,進去的人如果只是灑掃下人,也幫不上多大的忙。可是,如果要讓人去給昌平侯府的那些老爺少爺暖床,我又覺得不舍得,好端端地要害人……”</br> “杜麗娘。”</br> 陸棄想了想,吐出這三個字。</br> “不好吧。”蘇清歡道,“我也想過她,但是她已經從泥淖中脫身而出,我們那么做,是不是……”</br> “你情我愿,總不會勉強她。你問問她便是。”</br> 話雖如此說,陸棄心中卻很篤定不會被拒絕。</br> 蘇清歡想了想后道:“好,那等回頭讓人請她入府,我問問她的意思。咱們也要做兩手準備,你看看還沒有其他合適的人。最好是風塵女子吧,人要機靈,但是人品要好……算了,當我沒說,你自己看著吧。”</br> “嗯。”</br> 深夜,世子書房。</br> “回世子,”許久都沒現身的方長信跪在地上道,“屬下有負您的信任。”</br> 世子眉頭皺起,面色威嚴道:“你是不能還是不想?”</br> 方長信三四十歲的人,在這個年紀還沒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少年面前,卻感受到強大的氣場威壓,幾乎抬不起頭來。</br> 他忙解釋道:“屬下早就向您表明心跡,唯有您一個主子。所以世子今日給屬下派任務,屬下心中不知多高興,怎么敢故意辜負您?實在是昌平侯府外有人保護,而且,而且……”</br> “而且什么?”</br> 方長信道:“而且屬下覺得,那些人,可能是大將軍的人。”</br> 世子擰眉,幾乎是脫口而出:“表舅太過了!秦承都那般欺負我娘和我妹妹,他還要護著他們!這事我不能善罷甘休,明日繼續去,每日都去,總有防衛松懈的時候。腿斷了可以接,命根子斷了,神仙難醫!秦承不配做男人!”</br> “是。”方長信道。</br> “不準亂動。”陸棄推門而入。</br> 方長信大驚,他竟然一點兒響動都沒有聽到,絲毫沒發現陸棄近前。</br> “表舅。”世子見計劃被撞破,非但不慌不忙,反而帶著幾分倔強道,“這事您能忍,我不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