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抱著阿嫵進來，才算解救了蘇清歡。</br> “阿嫵，讓娘抱抱。”蘇清歡滿心歡喜地抱過女兒，看著她一天天靈動起來的黑亮的眼睛，粉粉嫩嫩的皮膚，洋娃娃般的神情，愛到了心底，低聲道，“這段日子娘生病了，都沒有每天看阿嫵，阿嫵受委屈了。”</br> 阿嫵不哭不鬧，眼睛盯著蘇清歡頭上的紅寶石發釵看。</br> 世子在旁邊逗逗她，她“咯咯”地樂起來。</br> “娘，妹妹笑了呢！”世子對蘇清歡笑道。</br> “對你這個稱職的哥哥笑。”蘇清歡摸摸他的發頂，摟住他的肩膀，“走，咱們進屋吃飯去。娘好了，以后就不用你那么辛苦了。”</br> “照顧妹妹不辛苦。”</br> 他簡直甘之如飴。</br> 看著她一點點地長開，會哭會鬧又會笑，會對他比其余所有人都親近，世子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br> 她太小，不會騙人，喜怒哀樂都是那么真實隨性。</br> 她是真的喜歡他呢！</br> 蘇清歡發現世子進來后看見陸棄，竟然沒有驚訝，也沒有激動，似乎理所應當如此的模樣，心中有些疑惑，但是按下了沒說。</br> 吃完飯，有人來叫陸棄。</br> 陸棄不想去，卻被蘇清歡推走，走之前還跟她說中午要回來吃飯。</br> 阿嫵被奶娘喂了奶后，又在世子的懷里睡了過去。</br> “來，把她放下。”蘇清歡在榻上鋪好厚厚的被褥，接過阿嫵把她放到上面。</br> 世子擔憂地看著小家伙，發現她果然不安地動著，幾乎忍不住立刻就要去抱她。</br> 蘇清歡攔住他，輕輕拍著阿嫵，哼唱著小曲兒，終于讓她睡踏實了。</br> “現在還小，毛病容易改，等大了就真改不過來了。”蘇清歡道，“說了好幾次，你就知道寵著她。總抱著睡，不僅累人，對她的骨骼也沒什么好處。”</br> 世子唯一聽進去的就是最后一句對阿嫵不好，道：“娘，我知道了。”</br> “不要太嬌慣她，那不是好事。”蘇清歡又囑咐道，伸手拉住他的手，“過來。”</br> 世子不明所以，被她拉到梳妝臺前坐下。</br> 蘇清歡拿出梳子替他梳著被阿嫵小手拽的有些凌亂的頭發，歉疚地道：“娘生病這些日子，府里內外，都辛苦你了。你表舅這件事情做得太沖動，沒有顧及你和阿嫵……”</br> “表舅沒做錯。”世子道，“他知道我可以獨當一面，所以才會如此。娘，我也很想保護您，可是我……”</br> 力有不及。</br> “別傻了好不好！”蘇清歡嗔怪道，“你這個年紀，誰能做得比你好？你表舅到現在有些事情還不如你周全呢！娘還年輕，等得及你長大，娘后面還有幾十年的好日子呢！”</br> “對，還有好多好多年！娘，您要等我有出息。”世子堅定地道。</br> 蘇清歡看著銅鏡中小少年眼中滿滿的壯志和信心，嘆了一口氣，手靈巧地替他編著小辮，半晌開口道：“錦奴，娘只想做你娘，并不想做王爺甚至……的娘。你有你的驚鴻之志，可是娘想的，只有平安康健和長久的陪伴。”</br> “娘，您不懂。”世子幽幽地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從懂事就知道，我面前只有兩條路，轟轟烈烈地生，亦或轟轟烈烈的死。并沒有一種選擇，能讓我茍且偷安地生。即使我想，別人也會不容。”</br> “我懂。”蘇清歡手中動作頓了頓，又繼續在另一邊替他弄頭發，“我知道你要走的路不一樣。我只是想告訴你，千萬不要為了我，做任何犧牲，給自己任何壓力。天下娘親所求，惟愿兒女平安順遂，絕不愿意因為自己的緣故節外生枝。你和阿嫵，將來各自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是對娘最大的回報，明白嗎？”</br> “明白，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br> “過日子”三個字在舌尖流轉，仿佛有種濃郁的生活氣息彌散開來，讓世子想起在村里安靜祥和的日子。</br> 即使在宮中，即使在府中，將來他也要給阿嫵那樣的日子。</br> 相親相愛，親密無間。</br> 世子換了個話題道：“娘，您和表舅不覺得，皇上突然對您下手的事情有些不對勁嗎？”</br> “你也覺得？”</br> “嗯。”世子回頭看著蘇清歡，一字一頓清晰地道，“我覺得，其中有我父王的手筆。”</br> 蘇清歡心中似乎有根弦，倏然斷開。</br> 她和陸棄昨夜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心里就已經有些懷疑賀長楷了。</br> 陸棄岔開了話題，顯然也是想到了這里。</br> 如果是賀長楷，這次只是為了挑撥皇上和陸棄的關系，卻沒有傷害到自己，所以陸棄反應沒有那么激烈？</br> 她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起，是不想給陸棄壓力，也有些不敢想，因為真的想到世子夾在中間，就十分心疼。</br> 但是沒想到，世子竟然主動提起了。</br> 蘇清歡心里滋味并不好受——她心里煩死賀長楷了，但是他是世子的親生父親，她怎么舍得讓世子如此為難？</br> “錦奴，”她把他的頭發梳好，蹲身與他視線平齊，認真坦蕩地道：“答應我，不管這件事情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你不要插手不要管，好不好？”</br> 即使她死，都不愿意世子夾在生父和陸棄與她之間為難，更不想他日后因為偏幫了誰而內疚。</br> 世子垂眸，嘴唇動了動，沒說話。</br> “你只要記住，無論發生什么事情，我們的感情都不會變。”蘇清歡道，“我們永遠不會刀劍相向。”</br> “嗯，我記住了，娘。”世子抬起頭來，沖她微笑，嘴角上挑，露出酒窩來。</br> 正如蘇清歡替他著想，他也為她想。</br> 他比她想得更多，但是不會告訴她。</br> 從蘇清歡院里出來，世子往陸棄的書房走去，然而走到半路，他又頓住腳步，想想道：“虎牙，讓人備車，算了，不用了，你陪我出去一趟。”</br> 司徒清正住的地方不遠，套馬車不僅不快，而且還太扎眼。</br> “好。”虎牙聽到要出去就興高采烈，“世子爺，咱們出去買東西嗎？可以給夫人帶點點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