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吞吞吐吐地道:“按照錦奴的推斷,現在鎮南王也沒打算忍下去。”</br> 陸棄沉默了許久方道:“隨他去吧。”</br> “別的我都不擔心,我只怕錦奴……我就希望他真正起事之前把錦奴接走。否則皇上肯定要拿他做人質,但是我又覺得,王爺不會被威脅。”</br> 賀長楷是做大事的,不拘小節。這小節,亦包括他一手帶大的兒子。</br> 到時候,世子會有危險,而且心里被拋棄的創傷呢?</br> 其實蘇清歡也明白,現在世子回去,也不會被鎮南王徹底信賴。</br> 在他眼中,世子大概已經“叛變”,更加親近陸棄。</br> 可是那也是他的親生父親,世子內心深處,肯定還渴望父愛。</br> 若不是情非得已,誰愿意做被放棄的那個呢?</br> 陸棄大概和她想的一樣,所以很快道:“我肯定要把我們一家,包括錦奴都帶到邊城的。”</br> 蘇清歡憂心忡忡:“真要走到那步,你的親人,你心腹大將們的親人……鶴鳴,這段日子我其實很認真地想過,我們什么都不參與,只保全自己好不好?”</br> 這三方的任何對立,都是以鮮血和性命為代價的。</br> 說她格局小也罷,婦人之仁也罷,只要想到戰爭的殘忍,她就沉重地日夜難安。</br> 陸棄沒有回答,話鋒一轉:“我還有件事情要跟你算賬。”</br> “嗯?”蘇清歡沒反應過來。</br> “你去見溫雁來了!”</br> 蘇清歡“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斜眼看他:“又打翻了醋壇子?我是去找明珠,順便替他看看。”</br> 面上雖然輕松地附和他的玩笑話,但是她心里一點兒都不輕松。</br> 她很明白,陸棄顧左右而言他,是一種逃避,也是一種拒絕。</br> 他大概,心里已經有了決斷吧。</br> 算了,他的事情,自己還是不要太過干涉。如果有一天,因為她的不忍而陷他或者全家于絕境,她也會悔不當初。</br> 刨根究底,當初陸棄要站出來,無非是為了她。</br> 誰都可以勸他,自己卻是沒有立場的——這世上斷然沒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事情。</br> 陸棄翻身壓住蘇清歡:“不行,醋壇子已經翻了,這口氣必須得出。”</br> 蘇清歡掙扎:“我罪不至死!”</br> “不要你的小命。”陸棄俯身咬住她某處。</br> 蘇清歡嚶嚀出聲,用力往外推他:“不行,再來真的會死人的。要不你自己……額……”</br> 這次蘇清歡真的是累到昏睡過去,陸棄也心滿意足地摟著她睡下。</br> 第二天早上蘇清歡睡到日上三桿才睜開眼睛,摸摸旁邊涼透了的床鋪,心里猛地一驚。</br> 難道昨天是做夢嗎?</br> 她猛地坐起來,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白皙肌膚上的青紫交加。</br> 不是夢,那陸棄哪里去了?</br> “夫人今天怎么還不起床?”外間傳來白芷的聲音,“世子帶著大姑娘,都來了兩趟了。”</br> 白蘇道:“昨晚夫人來了葵水,身體不適。”</br> 蘇清歡繃不住笑出來——她才沒來呢。但是她確定了,白蘇在給陸棄打掩護。</br> 白芷性格跳躍,但是對她的事情還是十分謹慎,而且回想陸棄的話,最近也應該會一直藏在府中,沒必要瞞著她。</br> 所以蘇清歡自己穿好衣服后慵懶地道:“都進來吧。”</br> 陸棄的衣服竟然不見了,不知道是他收拾了還是白蘇收拾的。</br> “將軍去哪里了?”蘇清歡徑直問道。</br> 白芷驚訝地看著她,以為她做夢做糊涂了,道:“夫人,將軍去遼東了啊。您是不是做夢夢見將軍了?”</br> 白蘇則從她眼神中看懂了意思,低聲回道:“回夫人,天色未亮將軍就出去了,說是晚上宵禁以后才回來,讓您不要等他。將軍換下的衣裳,奴婢拿去洗了,晾在梨落院的空屋子里。”</br> 蘇清歡點點頭:“說沒說去哪里?”</br> “那倒沒有。”</br> “不是,夫人,白蘇姐姐,你們兩個魔怔了嗎?”白芷眼睛瞪得大大的。</br> 蘇清歡被她的模樣逗笑,“白蘇,你告訴她,我洗臉。”</br> 白蘇把白芷拉到一邊,低聲說了昨天的事情,害怕她多想,便道:“我昨晚是不小心撞見的。不是故意要瞞著你,而是事關重大……”</br> “我知道。”白芷大大咧咧地道,“可是今天也不該告訴我,我這心七上八下的,就怕我嘴快說漏了。不行不行,以后我說話要謹慎些。”</br> 蘇清歡大笑。</br> 其實她有時候也自我反省,很多時候對白蘇太過倚重,不自覺就透出親密,相比之下,對白芷就有些淡。</br> 若是旁人,恐怕早就吃醋比較,但是白芷不會,就全心全意地信賴她和白蘇。</br> 赤子之心,難能可貴。</br> 這大概也是,一直以來陸棄這個挑剔的人,會對白芷青眼有加的原因。</br> “那告訴世子嗎?”白芷很快想到。</br> “先不要。”</br> “可是奴婢覺得,世子那么聰明,還有蔣姑娘,咱們府里多的是聰明人,和您關系又親密,怕是瞞不住。”白芷擔憂地道。</br> 蘇清歡笑道:“難得你能想這么多。不要緊,先這樣吧,就算他們能猜出來,也等到時候再說。”</br> 雖然昨晚時間很短暫,而且大部分時間兩人都在沒羞沒臊的忘我境界,但是憑借對陸棄的熟悉,蘇清歡還是感受到了他的糾結。</br> 對于前路,陸棄雖有決斷,但是依然有迷惘。</br> 他只說去邊城,去邊城之后呢?</br> 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且他既然隱秘回京,現在去拜訪誰了呢?</br> “以后內室便不許人進來,包括世子和阿嫵。”蘇清歡想了想后吩咐道。</br> 其實內室本來也不許人進,但是蘇清歡并不在意這些,對親近之人完全不設防,所以一直以來都無視這規矩。</br> “對外,就說阿嫵慢慢長大,要給她立規矩吧。”</br> “是。”</br> 陸棄說要去邊城,蘇清歡覺得還有許多問題亟待解決,不能操之過急。雖然眼下她幫不上忙,但是總覺得應該有更好的解決辦法。</br> “錦奴,如果你父王真的起事,要來接你,你就跟著他走吧。”蘇清歡不敢看世子的眼睛,低頭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