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紅咬咬牙:“要是真是對夫人有利,我愿意。”</br> “讓三丫有危險呢?”蔣嫣然步步緊逼。</br> 銀紅看著面前這個面容尚顯稚嫩,但是行事作風毒辣老練的蔣嫣然,竟然覺得十分有壓力。</br> 她想了想才艱難地道:“讓三丫送命,我是不肯的。我不能用我女兒的命去換全家的富貴,那樣這輩子我都心里不安;但是,但是如果能幫到夫人,也沒有那么危險,我,我就答應!蔣姑娘您說來聽聽。”</br> 蔣嫣然滿意地看著她。</br> 說實話,倘若銀紅毫不猶豫地答應,她反而要思量一番,畢竟賣女求榮的人,人品靠不住;但是她有條件的答應,既沒有喪失慈母心,也沒有放棄利益,這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掙扎。</br> 這掙扎結果,令蔣嫣然覺得不虛此行。</br> “你從前在將軍府呆過,多少也知道些將軍的事情。”蔣嫣然淡淡道,“將軍、皇上、鎮南王之間微妙的關系,即使你在鄉間,也應該有所耳聞。”</br> 銀紅點點頭:“是,我聽說了一些。”</br> “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蔣嫣然道,“將軍與皇上反目,那么將軍一家勢必要離京趕赴京城。在此之前,可能,你聽好了,是可能要把大姑娘先送走。送走之后,府里自然要留個掩人耳目的替身。但是對這個替身,將軍府里所有的侍衛都會窮盡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她,甚至還可能,夫人也會把她護在身邊……我問你,你愿意讓三丫去替大姑娘嗎?”</br> 銀紅呆呆地看著蔣嫣然,半晌都沒有回答。</br> “這是一場賭博,”蔣嫣然幽幽地道,“賭輸了,你女兒就沒了。賭贏了,你們一家所有人的前程都有了,衣食無憂。你自己考慮吧,過幾天給我信兒就行,但是有兩件事,第一,夫人不知道,不管你同不同意,不能對任何人,甚至夫人泄露半句;第二,不要讓我等太久,我可能改變主意選別人。”</br> 說完,她站起身來:“不用送了,想好了來將軍府找我。說找蔣姑娘,自然有人把你帶到我面前。”</br> “蔣姑娘留步。”銀紅道,“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您行嗎?”</br> “當然可以,這也是性命攸關的大事。”</br> 銀紅咬著下唇:“您口中的這個替身,真的不是替大姑娘送死的嗎?真的會有人保護她嗎?”</br> “我可以以性命擔保。”蔣嫣然鄭重道,“而且你不信我,也該相信夫人的人品。夫人從來不輕賤別人性命,這件事情是我自己想的,還要花大力氣才能說服她同意。如果她自己,肯定不愿意讓別人替大姑娘扛這份危險。所以即使三丫真的替代了大姑娘,只是幫忙掩人耳目,拖延時間。將軍府從上到下,都還會不遺余力地保護她,像保護大姑娘一樣。”</br> “那,夫人要是不同意呢?”</br> 蔣嫣然知道她這是同意大半了,心里松了一口氣,道:“我會讓夫人同意的,闔府上下的所有進出賬目都在我手里,你覺得夫人會不會聽我勸?”</br> 其實她并沒有自己說得這般篤定,但是她打定主意,如果真有她設想的情況發生,蘇清歡不同意,哪怕自作主張,她也要把阿嫵送走。</br> 因為她知道,阿嫵是蘇清歡的命根子。</br> 只要對蘇清歡好的事情,她就去做,哪怕為千萬人包括蘇清歡自己指責,亦在所不惜。</br> 被冰封了太久的小飛蟲,終于見到溫暖的火光,即使萬劫不復,亦會義無反顧,無怨無悔。</br> 銀紅顯然被她唬住,又沉默了許久,忽然跪下來道:“蔣姑娘,我把三丫托付給您了。她也是我心頭肉,希望您真的能夠說到做到。”</br> “嗯。”蔣嫣然平靜地扶起她來,“我已經把最壞的情形跟你說了。或許也只是我杞人憂天;但是無論如何,你放心,我答應許三丫,許你們一家的前程,只要我還管著將軍府,只要我有能力,就永遠都作數。”</br> 外面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雪花,涼風透門而入,吹起了她的裙裾。</br> 蔣嫣然低頭看著自己裙底露出的繡花鞋,臉上露出笑意。</br> 她果然像她的母親,涼薄狠心,為了達成目的,不惜威逼利誘。</br> 可是那又怎么樣?</br> 從銀紅家出來,蔣嫣然走在風雪之中,腰背挺直,目不斜視地往巷子口的馬車走去。</br> 銀紅倚門靜靜看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這位蔣姑娘,日后定然了不得。夫人身上少的,她給補上了。”</br> 因為這件事情也沒有作準,她并沒有跟張屠戶提起,只是對三丫更加疼愛。m.</br> 底層的孩子,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br> “不是娘狠心,是娘見過更好的日子,想給你更好的將來。”</br> 將軍府,五日后。</br> “夫人,皇貴妃娘娘召您入宮。”白蘇眉頭緊蹙地回稟道。</br> 陸棄正在跟蘇清歡對弈,聞言直截了當地道:“稱病不去。”</br> 蘇清歡卻站起身來:“我去看看吧,不得到我的筆跡,皇上怎么能善罷甘休?”</br> “他就算知道我們三人會面,有能奈何?眼下他誰都不敢動。”陸棄不以為意地道。</br> “他想動你了。”蘇清歡笑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而且你前日不是說過嗎?王爺最可能這個冬天起事。”</br> 冬天難熬,許多百姓對朝廷的不滿在此刻達到最高點,雖然士兵更吃力,但是卻能最大程度地得到民心。</br> “你想說什么?”陸棄瞇起眼睛看著蘇清歡。</br> “聽我的,你先走。然后我也找機會一起走。現在這樣熬著,沒有什么進展……”</br> “如果現在想走,我就可以帶你們走。”</br> “可是那要付出什么代價?鶴鳴,你知道,我并不想增加任何無謂的犧牲。”</br> 幾百條甚至幾千條性命,當想這個數字的時候或許覺得不值一提,但是當想到幾個孩子熱切地渴盼父親回家;新婚的妻子翹首以待;年邁的父母牽腸掛肚;他們可能幽默,可能沉穩,可能善良……又于心何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