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阿嫵歪著頭看世子,“可是你不一樣,你是我哥哥呀。”</br> 世子摸摸她的頭,張開手:“走,哥哥抱你回去。”</br> 月華如銀,夏蟲啾啾,世子抱著最彌足珍貴的禮物,穿過花園,走過樹影,夜風也變得溫柔起來。</br> 阿嫵趴在他肩膀上,伏在他耳邊,細細密密地說著悄悄話。</br> 世子多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此刻,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完。</br> “世子,”白芷站在廊下搖著扇子驅趕蚊蟲,見兄妹倆進來,笑著迎上前來,“大姑娘快下來,讓夫人看到了又要說您了。”</br> 阿嫵已經不小,抱起來很重。</br> 所以蘇清歡平時都不許她賴著要人抱。</br> 阿嫵非但不害怕,還示威似的晃晃小腿:“偏不,哥哥非要抱我的。”</br> 世子含笑道:“是,是我喜歡妹妹,非要抱著她,娘生氣我跟她說。”</br> “娘才不會是生哥哥的氣。娘最喜歡哥哥和姐姐,第二喜歡小蘿卜,反正最不喜歡我!”阿嫵說著就真的傷心起來。</br> “怎么會有人不喜歡阿嫵呢?”世子替她擦干凈眼角的淚,笑著道,“你和娘出去做客的時候,娘是不是要說別人家的孩子長得好,性情好,說你是皮猴子?可是娘有好吃好玩的,是給別人家的孩子還是給你呢?”</br> 阿嫵小黑眼珠轉轉:“好像確實是這樣,娘是謙虛對不對?”</br> 世子含笑點頭肯定她。</br> “還不快進來。”蘇清歡在屋里道,“外面都是蚊子,一會兒給你咬滿頭包。”</br> 世子抱著阿嫵進去。</br> “是不是去給哥哥送餛飩了?”蘇清歡笑著對兩人招招手。</br> 世子抱著阿嫵在她身邊坐下。</br> 阿嫵摟著世子的脖子,坐在他腿上不肯下來,撅著嘴道:“哥哥說很好吃,爹一定是怕說好吃娘吃醋,才故意說不好吃的。”</br> 小東西倒是會給自己臺階。</br> 蘇清歡氣笑:“你哥哥說好吃才是哄著你。剛開始學,肯定不好,只要多做,自然而然就好了。”</br> “哼。”阿嫵不服氣,“小蘿卜也說好吃。他是小孩子,不撒謊。”</br> “他說好吃,可是不吃第二個了啊。”蘇清歡毫不客氣地揭穿她,“看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br> “我明天不帶他玩了!”阿嫵氣呼呼地道。</br> 看著她在挨打的邊緣試探,世子忙岔開話題:“娘,表舅和弟弟呢?”</br> 同時,他不動聲色地在阿嫵胳膊上輕輕拍了下。</br> 阿嫵心領神會,立刻做乖巧狀。</br> 蘇清歡見慣了他們的小把戲,也不是什么原則問題,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順著世子的話道:“蕭煜晚上找你表舅議事,小蘿卜也跟著去了。”</br> 陸棄對小蘿卜的教養,一如當年他對世子——見客處事都帶在身邊。</br> 蘇清歡常常覺得兒子憨厚有余,靈性不足,用現代話說就是呆萌,但是不知為何,陸棄身邊這些謀士,朋友,包括蕭煜,都對他贊不絕口。</br> 蘇清歡不高興是假的,但是也真搞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是恭維,還是就能看到她看不到的優秀品質。</br> 四年前,竇家全家遷居到邊城;三年前,蕭煜回歸。</br> 那時候,李焱龍在戰北霆的輔佐下,已經全面掌權,皇位之爭再無懸念。</br> 再呆下去,蕭煜怕是會有危險,陸棄便讓他回來。</br> 蕭煜回來后,皇帝李秉臥病在床,柳輕塵垂簾聽政。</br> 一個月錢,李秉去世,李焱龍登基為帝,柳輕塵為皇太后,戰北霆被封國父。</br> 蕭煜現在是最權威的西夏問題專家,所以他來,多半是和陸棄商討西夏的事情。</br> “原來如此。”世子笑著點點頭。</br> “姑丈來了,我要去找姑丈玩!”阿嫵立刻來了興趣。</br> 蕭煜和竇璇只生了念哥一個,所以對阿嫵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也當成掌上明珠一般寵愛。</br> “不行,姑丈在和你爹談正事,不要去搗亂。”</br> “小蘿卜都在!我也要去。”</br> “小蘿卜能一直靜靜聽著大人說話,絕不插嘴,你行嗎?”</br> 阿嫵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br> 她不能,不讓她說話,她會憋死的。</br> “要不,錦奴你帶著她過去?”蘇清歡試探著問道。</br> 不是她寵溺女兒,而是實在不舒服,這幾年,不管陸棄和蘇清歡怎么說,世子都不參與陸棄的事情。</br> 這種避嫌的行為,讓人心疼。</br> “我還是陪娘說話吧。”</br> 果不其然,世子又婉拒了。</br> 蘇清歡壓下心中的失落,面色如常地跟他說其他事情。</br> “白芷,你讓廚娘做一道嫣然這幾天研究出來的點心。”她說完又笑著對世子道,“我從前吃過一次,只嘮叨了一次想吃,嫣然便仔細問我口感,我還以為她也饞了,不想沒過兩天她就做出來了。不敢說完全一樣,但是八九成相似是有的。”</br> 說話間,她仔細打量著世子神色的變化。</br> 然而世子很平靜,倒是阿嫵嘰嘰喳喳地表示要吃。</br> 看起來,世子是對蔣嫣然無意了?</br> 不過也說不準,他心思重,不會輕易顯露出來。</br> 一次失敗的試探。</br> 書房中,蕭煜面色嚴肅。</br> “李焱龍這幾年羽翼漸豐,西夏國力見強,柳輕塵雖為女流,但是野心勃勃。我怕西夏很快會趁著大靖內亂而卷土重來。”</br> “那就來吧。”陸棄淡淡道。</br> 這些年,他韜光養晦,練兵同時大力發展生產,西夏要是果真敢來,那就當練兵了。</br> 蕭煜看著他從容的樣子,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有信心,若是單純對付西夏,我們確實有勝算。但是現在中原內戰不停,不管是皇上還是鎮南王,四處征兵,廣加賦稅,百姓流離失所……你真的不管嗎?”</br> 陸棄緘默。</br> “師兄當年投身軍中,不就是為國為民嗎?”蕭煜繼續道,“可是現在天下百姓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如何能偏安一隅,只顧自己呢?”</br> 他口氣有些激動,仿佛要和陸棄吵起來一般。</br> 小蘿卜坐在椅子上淡定地看著聽著,絲毫沒有著急,又撿起一個桃子啃起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