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開了,蘇清歡心里好受許多,但是也明白,其實兩人之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br> 她給陸棄把脈,眉頭皺得緊緊的。</br> “怎么,很不好嗎?”陸棄不由開口問道,“有性命之憂?”</br> “沒有。”蘇清歡搖搖頭,“換只手。”</br> 陸棄把另一只手伸出來。</br> 被蘇清歡微涼的指尖按住脈搏,他有種羞臊的感覺。</br> 到現在,他也無法邁出那一步,和蘇清歡親密接觸。</br> 雖然告訴自己,兩人做過最親密的事情,而且是無數次;但是每次略親近她,他自己還是很不自在。</br> 蘇清歡搖頭道:“按理說,你現在腦中的淤血應該散去一些才是,為什么毫無進展?我給你開的藥,你按時用了嗎?”</br> 陸棄有些艱難地道:“我很不喜服藥,從小便不喜歡。”</br> “陸棄!”蘇清歡怒了。</br> 所以,他根本就沒吃藥!</br> “我從今日便開始吃。”陸棄有些心虛,之前的藥,他大都倒了。</br> 蘇清歡不想理他了。</br> 她那么用心配制的藥,他竟然沒有服用,她苦苦熬著,他卻連吃藥都不肯,氣炸了肺好不好!</br> 如果她今日不問,是不是就只能等著奇跡發生了?</br> 那可能真是一輩子都好不了。</br> 陸棄氣短,吃飯的時候想給蘇清歡夾菜,卻又不知道她喜歡吃什么。</br> 但是蘇清歡擺到他面前的,卻都是他喜歡的。</br> 蘇清歡看著他茫然局促的模樣,心里發酸,道:“我喜歡吃雞,但是不喜歡吃肉,喜歡啃骨頭,從前在村里,第一次一起吃飯,你見我不吃肉,像現在一樣很不好意思,但是后來就很自覺地把骨頭多的部位留給我;我喜歡吃螃蟹,但是性寒,你每次都看著不許我多吃,管不住我的時候就很生氣,說我明明是大夫,卻偏偏不讓你省心;我喜歡各種各樣的菜,但是很不喜歡苦瓜,有一次惹你生氣了,你不理我,我就埋頭吃苦瓜,吃得快吐了,你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拿走,說,‘別吃了’……”</br> 往事歷歷在目,蘇清歡的視線模糊了。</br> 陸棄看了看桌上,給她夾了一塊蘿卜。</br> 蘇清歡:“我其實也不喜歡吃蘿卜……”</br> 怎么就能那么準確地挑出來這桌上她唯一不喜歡的?真是她的克星無疑了。</br> “將軍,”白蘇掀開簾子進來,神色有些著急,“劉將軍讓人送信,說軍營被圍,請您立刻回去。”</br> 蘇清歡愣住了:“軍營被圍?”</br> 她第一反應就是西夏那些人使壞,但是在陸棄的地盤,他們得多少人才敢這么造次?</br> 陸棄顯然也不明白,沉聲道:“我出去看看。”</br> 蘇清歡站起身來,跟著他一起出去。</br> 送信的侍衛行禮道:“大將軍,有上千邊城百姓被人蠱惑,圍了軍營。”</br> 蘇清歡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邊城百姓圍著軍營干什么?</br> 蔣嫣然的臉色卻刷得變白了。</br> 她的失誤,雖然前有世子,后有小蘿卜替她彌補,但是沒想到,還是被人利用了。</br> 蘇清歡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所以一頭霧水;而陸棄卻立刻想到了上次邊城百姓鬧事,開口道:“還是上次義莊鬧鬼之事?”</br> “是。”侍衛道。</br> 蘇清歡側頭想問蔣嫣然,卻發現她面色慘白,雙手抓住裙子,顯然十分慌亂。</br> 她沒見過她這般模樣,便道:“嫣然?”</br> 蔣嫣然咬咬牙道:“將軍,我跟您回去。這件事情,始作俑者是我。”</br> 陸棄蹙眉看著她。</br> 蘇清歡不明所以,但是知道肯定是自己被瞞著了,于是開口道:“白蘇,讓人備車,我帶著嫣然,和將軍一起回去。”</br> 發生了什么事情,路上盡可以說清楚。</br> 當務之急是平息民怨,能鼓動上千人鬧事,估計也不是小事。</br> “按照夫人說的做。”陸棄沉聲道。</br> 待馬車備好,他把蘇清歡抱上馬車,等著蔣嫣然也上去后,自己跟著上去。</br> 蔣嫣然平靜地說出了事情原委。</br> “將軍腦中淤血久久不散,夫人苦苦煎熬,卻不肯替他手術治療。我實在看不下去,想著將軍如果再如此,我便替他手術,所以從義莊中讓人偷了尸體出來練手。”</br> 蘇清歡震驚到不知道說什么,半晌后才又怒又心疼道:“嫣然,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br> 陸棄也很震驚,但是心里想得更多的是,自己被小兔崽子騙了。</br> 小蘿卜顯然是知道真相,為了維護蔣嫣然才瞞了下來。</br> 可恨自己竟然被他騙得團團轉。</br> 小蘿卜說,春、藥來自于蔣嫣然,他和蔣嫣然關系定然親密,所以他從始至終肯定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只瞞住自己,不,還有蘇清歡。</br> 蔣嫣然低頭:“夫人,是嫣然自作主張,釀成禍事,愿一力承擔……”</br> “你承擔得起嗎?”陸棄怒道,“就算你站出來,所有人都會以為你為夫人頂罪。夫人身上的這盆臟水,是你親自潑上去的!”</br> 蘇清歡閉上眼睛,靠著馬車側壁,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冷冷道:“停車!”</br> 陸棄不解地問道:“怎么了?”</br> “讓嫣然下車回府。”</br> 蔣嫣然“撲通”一聲跪下,幾乎撞到蘇清歡膝蓋上,道:“夫人,我不回去。這是我做過的事情,無論如何,讓我自己承擔。”</br> “回去!”蘇清歡用從未有過的冷厲聲音道,“回去跪到院子里反省!”</br> “夫人,我……”</br> “要不要讓白蘇把你請回去?”</br> 蔣嫣然放棄掙扎,垂首道:“是。”</br> 想幫助蘇清歡,到頭來卻給她添了那么大的麻煩,被人利用攻訐。</br> 陸棄說得沒錯,世人只知道蘇清歡,誰知道她?</br> 就算她出去認罪,別人也還會把罪名加到蘇清歡的身上。</br> 蘇清歡讓白蘇回去陪著蔣嫣然,馬車繼續轔轔而行。</br> 陸棄看著她眉頭緊皺,伸手握住她的手,堅定地道:“別擔心,一切有我。”</br> 不過是一千人鬧事,最壞的結局,不過是鐵血手段鎮壓。</br> 蘇清歡笑笑,苦中作樂道:“還好你這次沒不信我。”</br> 聰明如她,心中也對這件事情的始末有了猜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