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替蔣嫣然說了幾句話，道：“你從來沒有寵愛過她，但是心里也到底是關心的。她這次完全是為了我，才會出此下策。但是我估計，錦奴和小蘿卜都知道這件事情，一直按著呢。我會罰她，我來唱黑臉，你不要再罰她。”</br> 蔣嫣然和陸棄的關系一直以來都不好，倒是他失憶以后，對她反而沒那么介懷。</br> 也許能趁此機會修補一下感情，也算是失憶能帶來的好處了。</br> 見陸棄沒有答應，她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道：“后院的事情有我處置，你不能越俎代庖；而且就像你忘了我這些年和你發生過的事情，你也忘了嫣然這幾年在府里殫精竭慮操持的過往。你若非要罰她，也只能罰她一樣，就是更親近我，而不親近你。”</br> 陸棄低頭看她目光澄澈靈動，嬌聲細語的小女兒情態，哪里還生得起蔣嫣然的氣？</br> “你看著處置便是。”</br> 蘇清歡心里松了口氣，但是又覺得這件事情不能輕輕放過。</br> 蔣嫣然為她好是真的，做事手段激進、不顧后果也是真的。</br> 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br> “早點給她找戶人家打發出去吧。”陸棄又道。</br>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br> 蘇清歡含混地答應，心里卻知道，要是他沒失憶，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br> 在這件禍事之中，被傷害的，遠遠不止她自己一個。</br> 幾個孩子，世子在陸棄心中應該是不孝的；阿嫵是調皮沒有女孩子樣的；小蘿卜……大概算是他最滿意的孩子了。</br> 沒事，來日方長。蘇清歡心里暗暗給自己打氣，不是還有她在嗎？</br>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拿下陸棄，讓他對自己神魂顛倒，言聽計從，這關乎幾個孩子的未來！</br> 人生際遇永不可測，她從前怎么會想到，自己還會有如此“壯志雄心”的一天？</br> 世子腳步輕輕，在距離營帳還有十幾步距離時便已經停下，對門口的侍衛招招手，示意其中一人上前。</br> 侍衛恭敬道：“世子有何吩咐？”</br> “一會兒阿嫵若是來了要胡鬧，不許她進去。夫人剛觸怒了將軍，不能再見旁人。”世子道。</br> 侍衛遲疑了下，道：“屬下覺得，似乎沒那么嚴重……”</br> 剛才陸棄進去這么久了，也沒有爭吵聲傳出來。關鍵在他看來，夫人是受了委屈的，大姑娘來了，不是正好可以安慰安慰她嗎？</br> “聽我的便是。”世子神色疏離。</br> 侍衛心中一凜，行禮稱是。</br> 世子轉身要走，侍衛到底忍不住道：“世子……您，您不去勸勸嗎？”</br> “無礙。”世子淡淡道，腳步未停，挺拔的身影很快消逝。</br> 侍衛撓頭：“這到底是要緊還是不要緊？罷了罷了，聽世子的總沒錯。”</br> 蘇清歡和世子不是親母子，卻勝似親母子，人人皆知。</br> 世子又來到小蘿卜的營帳里，這次他直接進去了。</br> 小蘿卜正在懸臂練字，一板一眼，專注認真。</br> 世子在他對面坐下，都沒能讓他停下。</br> 小蘿卜寫完一個字才把筆放到白玉筆枕上，行禮道：“哥哥，你來了。”</br> 世子拿起桌上的紙看了看：“進步神速。”</br> 小蘿卜面上并沒有多少喜色，把旁邊裝著龍眼肉干的青花小碟子推過來：“天天練習，總能慢慢進步。哥哥嘗嘗這龍眼……”</br> 世子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拈起小小一片送到嘴里，道：“爹娘吵架的事情，你聽說了？”</br> 小蘿卜嘆了口氣，滿臉寫滿了“這些大人可真不讓人省心”的表情。</br> 世子被他逗笑，挑眉道：“你怎么想？”</br> 小蘿卜兩只手一起往嘴里塞龍眼，含混道：“自己的爹娘，我不清楚嗎？我爹就算失憶，也不會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讓我娘下不來臺。就算真是我娘錯了，他也會說自己一力承擔；我娘就更不用說了，我爹剛失憶的時候她多難過？可是她從來沒有抱怨過自己的付出，都是旁人在替她鳴不平，當著眾人面說我爹對不起她的付出，可能她被黃大仙附身了。”</br> 所以，小蘿卜在人群中看了一會兒，就對自己爹娘拙劣的演技看不下去，尷尬到暴走。</br> 也就是騙騙旁人罷了，想騙他這個親生兒子，還是算了。</br> “哥哥，你也看出來了對不對？”</br> 在世子面前，小蘿卜最不藏拙。</br> 世子笑：“嗯，我也知道娘是怎么想的。”</br> 小蘿卜道：“娘想得倒是沒錯，我爹這人，太重感情。不一樁一件地擺到他面前讓他看清楚，他是鐵定要幫助鎮南王的。”</br> “表舅之前已經派人帶著書信去送給我父王了，問是否需要提供幫助。”</br> 小蘿卜有些驚訝：“哥哥，你沒有告訴我爹，他失憶之事是鎮南王所為嗎？”</br> “從前表舅是不信的，覺得是別人的陰謀。但是這次事情之后，大概會重新審視。”</br> 再重情，陸棄還是陸棄，智商不容人侮辱。</br> “那就好。”小蘿卜繼續晃著小腿吃龍眼肉。</br> “別吃了。”世子把小碟子抽到自己面前，“吃多了上火。”</br> “那我要點心先墊墊肚子。”小蘿卜道，“一會兒嫣然姐姐來了，我還得和她一起受罰去。”</br> “活該。”世子臉上露出笑容。</br> 小蘿卜卻摸著下巴道：“哥哥，你說我可不可以將功贖罪？”</br> “你想怎么將功贖罪？”</br> 小蘿卜舔舔嘴唇：“我覺得這次，我可以再給我爹下一次藥。”</br> 同樣的行為，這次說不定就能受賞。畢竟爹現在應該很想親近娘卻苦于沒機會。</br> “不怕屁股開花就盡管去。”</br> “還是算了。”</br> 世子拍拍他的肩膀：“吃點東西快去吧。不管表舅和娘真生氣假生氣，你總要替他們做好一切，你該有的態度等讓人看到。”</br> “是。”小蘿卜答應，“不過也不要緊，反正姐姐會沖在前面。”</br> 估計阿嫵現在已經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護著娘，指責爹了吧。</br> 世子但笑不語。</br> 從小蘿卜這里離開，他回到自己營帳里，坐等小老虎上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