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走也不能來陪我,再說,也沒有什么相熟之人。”戰又年悶聲道,“我想我爹娘了。”</br> “他們都來了那么久還不走,我以為是陪你的呢。”阿嫵沒心沒肺地道,“你不用傷心,雖然隔得遠,但是他們都好好的呢!你不是說,你爹娘感情好,從來不吵架嗎?我爹娘就不讓人省心。不過我娘今天答應我了,以后不再跟爹吵架了。”</br> “你高興就好。”戰又年擠出一抹笑意道,“吉祥呢?你讓人把它帶來,咱們教它說話呀,我教它說西夏話。”</br> 到底都是孩子,所以想起小寵物,心情頓時好了許多。</br> 阿嫵撅嘴:“你可不許教它‘投降不殺’了,我爹上次聽了很生氣,差點一刀剁了它。下次我看就要剁了你了,哼!”</br> 戰又年道:“那你說教什么就教什么。”</br> 阿嫵想了想道,“那就教它‘天下為公’吧。”</br> “‘天下為公’是什么意思?”戰又年騎射學得多,書讀得少,尤其中原的書,讀得更少。</br> 阿嫵好為人師,才不會告訴他,自己是聽小蘿卜讀書聽到只言片語,恰好用到這里。</br> 她得意洋洋地道:“‘天下為公’的意思就是這天下是全天下人共有的天下,各自安分守己,別總想搶別人的地方。”</br> 前面是原意,后面就是她演繹的了。</br> 西夏總來搶東西,這不好。</br> 戰又年不想告訴她,自己不知道這句話用西夏語應該怎么說,等阿嫵的丫鬟把吉祥拎來,他教它說的是,“我們是自己人。”</br> 阿嫵想,這下爹聽了不會生氣了。</br> 為了讓吉祥這只蠢鳥學會,她花費了好多精力教它,自己也學得滾瓜爛熟。</br> 站又年托腮坐在一旁,聽著她脆生生地說著“我們是自己人”,心里舒服得像灌了蜜水,很是得意自己的聰明。</br> 阿嫵玩到很晚才回去,自己提著吉祥,嘴里念念有詞,險些撞到陸棄懷里。</br> 待她看清是自己的親爹,道:“爹,您忙完了?”</br> 陸棄本想喝斥她半夜還在外面游蕩,但是想想還是按捺住,盡量和顏悅色地道:“嗯,我剛從城中回來。你早點回去睡覺,別再貪玩。”</br> “好。”阿嫵回答道,拍拍吉祥的頭,“快給爹請安,跟爹說,你今天學了什么?”</br> 吉祥蔫頭耷腦,不敢說話。</br> 阿嫵急了,跺腳道:“你快說呀!”</br> 爹現在對自己根本沒有以前好,吉祥還不快給自己爭口氣!</br> 陸棄看著她焦急模樣,笑道:“跟只鸚鵡生什么氣?走吧,爹送你回去睡覺。”</br> 阿嫵聽他口氣和藹,知道他現在心情應該不錯,道:“爹回去陪娘吧,娘肚子里還有弟弟,我自己回去就行。”</br> 陸棄看著她身后跟著的丫鬟婆子和侍衛,道:“那你去吧。”</br> 阿嫵一溜煙地跑了,后面丫鬟婆子們匆匆跟了上去。</br> 陸棄搖了搖頭,往蘇清歡所在的營帳中走去。</br> 蘇清歡正在燈下替他做靴子,聽他進來便放下手中的活計,道:“回來了?喝酒了?白蘇,給將軍盛一碗酸筍雞皮湯。”</br> 陸棄沒失憶的時候怎么樣,她現在還要怎么樣。</br> 人沒變,情便不會變。</br> 蘇清歡覺得迷霧已經撥開,她的生活重新見到了光亮。</br> 白蘇捧上湯來,陸棄一飲而盡,揮揮手道:“你們先下去。”</br> 蘇清歡點點頭,白蘇和白芷退了出去。</br> “府里那幾個女人,先放在那里,我不會去找她們的。”</br> “我知道。”蘇清歡笑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提出此事。</br> 難道是因為自己很介意?</br> “今日表兄又送來二人,我……我收下了,讓人送回了府里。”陸棄有些艱難地道,“但是你放心,我對女人向來淡漠。只是表兄所贈,我現在不好立刻賞人。”</br> 蘇清歡臉上笑容更大,自己又給他成了盛了一碗湯,“你現在心里,對我的善妒,畏懼如虎吧。我哪里是不講道理的人?從前也有過這樣的人,我不也都暫留下了?我所在乎的,唯有你對我的心罷了。”</br> 現在知道和自己商量,這種進步值得肯定。</br> 不過這賀長楷有完沒完了?將軍府的糧食不花錢嗎?</br> 做賊心虛,險些害死陸棄,現在用美人來彌補?他的如意算盤可要落空了,陸棄對女色,根本毫不動心。</br> 陸棄見她面上真的沒有生氣的神色,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那就好。”</br> 他這才注意到,蘇清歡身上穿著淺黃色的寢衣,寬寬松松,領子亦放得很低,棱角分明的鎖骨和大片白皙滑膩的皮膚一覽無余,甚至能隱隱看到胸前春色。</br> 而且她不知道用了什么香,若隱若無的香氣時不時鉆到他鼻子中,讓他心猿意馬。</br> 陸棄瞬時臉紅,慌亂地站起身來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看公文,明日還要接見西夏來使。”</br> 蘇清歡都快笑出聲來,只假裝沒看到他的窘態,道:“再坐坐吧。西夏來人不是送馬匹銀子的嗎?交割了這么多天,都沒交割完?”</br> 她今晚要把他留下!</br> 改了那么久的衣裳,很少用的香料都用上了,她下了血本。</br> 聽到她談公事,陸棄的精神總算輕松了些,清了清嗓子道:“這次送來的馬匹,來了之后有一大半生病,我懷疑是西夏人做了手腳。然而使節信誓旦旦地保證,這不是馬瘟,就是吃了不該吃的草料。西夏人對馬比我們了解,所以這些日子他們還得留下幫忙照料,直到馬匹都恢復正常。”</br> 蘇清歡一聽馬瘟就嚴肅起來——難道人的瘟疫,已經傳到了馬的身上。</br> “我去看看吧,雖然不是獸醫,但是也不算門外漢。”她正色道。</br> “那倒不用。”陸棄搖頭拒絕,眼中露出幾分溫情,他越來越發現,眼前的女人那般美好,難怪自己從前愛到死去活來。“軍中有獸醫,已經看過了,排除了瘟疫,而且確實也沒有傳染的跡象。”</br> “那我就放心了。”</br> 可以放心地想,如何對付你了,嘻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