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確實沒有回來。</br> 他帶著一千人,用火攻圍殲了西夏三千將士,讓他們無一幸免,都在大火中燒成了焦尸。</br> 這把火,燃燒得無邊無際,天都被染紅了。</br> 阿嫵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坐在世子的懷里,伸出小手指著遙遠的紅光,歪著頭道:“哥哥,那是怎么了?”</br> 世子翻轉著面前烤得噴香的野雞,淡定地道:“起火了,也許是誰不小心,沒有保管好火種。以后阿嫵一定要記住,水火無情,要格外小心,知道嗎?”</br> 阿嫵用力點頭:“哥哥,我記住了。”</br> 不遠處,戰又年抱膝坐著,神情麻木。</br>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對他造成了極大的沖擊,讓他仿佛一夜之間便長大了。</br> 他沒想到,會成為引誘阿嫵上鉤的誘餌,沒想到,他的哥哥會想殺了他,挑撥父親和陸棄的關系。</br> 這背后的猜疑和冷血,想想便令他齒寒。</br> 對阿嫵,則是無顏面對。</br> 無論如何,都是西夏人卑鄙地利用了他和阿嫵的友誼,這讓他情何以堪?</br> 阿嫵獲救以后,他松了一口氣,滿臉通紅地跟她道歉。</br> 原本他以為阿嫵會生他的氣——畢竟她受了那么大驚嚇,吃了那么多苦,可是阿嫵卻反過來問他:“戰又年你沒事吧。”</br> 戰又年當時只道:“你沒事就好,我也沒事。”</br> 阿嫵笑道:“那就好。你太可憐了,你家的人都不喜歡你。”</br> 她是親眼看見戰又年和自己一起被綁著帶離軍營,也是親耳聽到那些人說要用戰又年引開追兵,必要時候殺了他。</br> 阿嫵是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可憐。</br> 她從小在軍營和市井玩鬧,下意識覺得邊城所有人都是她家人,那么相應的,西夏人就是戰又年的家人。</br> 可是他們怎么要害他呢?他們害自己,她都可以理解,因為雙方勢不兩立,可是為什么要自相殘殺呢?</br> 而且這是大人的事情,把他們小孩牽扯進來干什么?西夏人果真卑鄙無恥。</br> 阿嫵的豁達寬容,令戰又年感動的同時又倍感慚愧,所以根本沒有臉同她說話。</br> 世子對他很冷淡,但是并沒有惡語相向,更沒有讓人綁著他,虐待他。</br> 可是戰又年很怕世子。</br> 他親眼看見世子是如何殘忍無情地審問那些被抓住的西夏人,令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里十分畏懼。</br> 所以這種情況下,他更不敢湊上前去。</br> 世子很多事情避開阿嫵,所以后者覺得他是世上絕無僅有善良、大度、體貼、溫柔……集各種優點于一體的完人。</br> 可是世子大概是故意威震戰又年,在他面前,把暴戾恣睢、無所不用其極的兇狠那面,展現地淋漓盡致。</br> 包括現在遠方熊熊燃燒的烈火,戰又年是知道怎么回事的,然后就聽著世子騙阿嫵,粉飾太平。</br> 他很怕,心里有些悲涼,又有些暢快。</br> 那原本應該是他的族人,可是成為了哥哥手里傷害他利用他的利器。</br> 同樣是哥哥,世子能日夜奔襲,如此寵溺阿嫵;李焱龍卻能夠用三千人命的代價來暗算自己。</br> “小心燙。”世子把烤好的雞腿撕下來遞給阿嫵道。</br> 他的話打斷了戰又年的沉思,讓他更緊地抱住自己。</br> 他也很餓了。</br> “好。”阿嫵接過雞腿,卻指著另一邊道,“哥哥,還要那個,還要那個!”</br> 世子寵溺地笑笑,依言把另一半雞腿也撕下來遞給她。</br> 阿嫵卻從他懷里站起來,走到戰又年面前把雞腿遞給他:“喏,給你,咱們一起吃。”</br> 世子的臉色有不易察覺的陰沉,但是轉瞬即逝,繼續撒鹽,淡定地翻著剩下的雞肉在火上烤。</br> 戰又年想說不餓,但是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只能接過來道,“謝謝。”</br> “不客氣,哥哥要帶我去你家里,到時候你得好好招待我們。”阿嫵天真無邪地道,“你不要總悶悶不樂了,做壞事的又不是你,你哥哥太壞了。你放心,我跟我哥哥說了,要幫你出氣,所以哥哥才要帶我去西夏。我哥哥可厲害了,只要他答應,肯定說到做到。”</br> 戰又年垂下眼眸沒有作聲,把雞腿放到嘴邊咬了一口。</br> 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吃,甚至有幾分苦澀,但是他還是一口一口慢慢咽下去。</br> 他比阿嫵成熟,至少在大事上懂得很多。</br> 世子不是為他出氣,是為阿嫵。</br> 現在,他不過是世子手中的人質而已。世子要用他來威脅爹娘,達到某種目的吧。</br> 雖然世子到底想做什么,自己并不清楚,但是戰又年唯一確定的一點是,世子不會為他好。</br> 阿嫵見他不高興,也不強逗他,小大人般嘆了口氣,窩回到世子的懷里。</br> “哥哥吃。”她把手中剩下的雞腿送到世子嘴邊。</br> 世子笑了,露出淺淺的酒窩:“哥哥不餓,阿嫵吃吧。”</br> 阿嫵卻不肯:“哥哥先吃。”</br> 世子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小口。</br> 阿嫵也咬了一口,又遞到世子嘴邊:“哥哥快咬,我們分著吃。”</br> 原來,是給戰又年一個,剩下的和他分食。到底,還是跟自己更親密。</br> 世子心中熨帖,仿佛每個毛孔都舒服了,當真又咬了一小口。</br> 虎牙見狀把自己手中那只烤雞的雞腿撕下送過來:“一只雞腿怎么夠吃?世子爺,屬下的給您。”</br> 世子:“……”</br> 這么多年,杜麗娘那般精明到頭發稍的人,都沒能把這個憨子教好!</br> 他面無表情地道:“你剛才去解手之后沒有洗手,我不要。”</br> 虎牙急了:“我洗了的!”</br> “沒洗。”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br> 虎牙啞了火:行吧行吧,您是爺,您說沒洗就沒洗,真他娘的委屈。</br> 阿嫵笑瞇瞇地道:“虎牙哥哥不愛干凈,我要告訴杜嫂子去。哥哥咱們不吃他的,咱們吃完雞腿還有雞翅膀呢!你一個我一個!”</br> “好,哥哥和阿嫵分。”</br> 虎牙看著世子臉上“得意”的笑容,一拍大腿,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br> 哎喲,怎么能犯這種錯,淚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