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蔣嫣然便來請安。</br> 蘇清歡有些奇怪,陸棄還在房里沒走,她竟然就來了?</br> 多少年來,陸棄和蔣嫣然的關系一直都是疏離的,當然大部分原因在于蔣嫣然的主動疏遠。</br> 今天這么早來,是找陸棄有事?</br> 果然她沒猜錯,蔣嫣然進來請安后便道:“將軍,我想冒昧問一句,您是不是打算用燕云飛引蛇出洞?”</br> 蘇清歡愣住了,竟然是問正事?</br> 她害怕陸棄不耐煩,剛想幫蔣嫣然說話,便聽陸棄淡淡道:“是有這個打算,你以為如何?”</br> 蔣嫣然毫不猶豫地道:“我以為并不妥當。”</br> 陸棄在榻上坐下,也沒生氣,慢條斯理地穿著靴子道:“那你說說哪里不妥當?”</br> 時間已經足以讓他看清楚,蔣嫣然有勇有謀,值得信任。</br> 蘇清歡也道:“嫣然你有話盡管說,對了你舅舅自然會聽,錯了便當玩笑,聽聽就過了。”</br> “用燕云飛為餌太過淺顯,一看便知道是陷阱;燕云縉是否上當很難說……”蔣嫣然從容不迫地道。</br> “怎么,你也覺得是燕云縉自己來了?”蘇清歡驚訝地道。</br> 蔣嫣然點點頭:“多半是他。他行事風格向來出其不意。”</br> 蘇清歡想起她對世子多年不減的深沉愛戀,心里有些酸澀——她才是最關注世子的人,所以對他的對手也更加了解。</br> 眼下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既然對來訪對象有了共識,剩下的話溝通起來就很容易了。</br> 陸棄沒有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你既然如此說,心里定是有了主意,說出來聽聽。”</br> 蔣嫣然說完,陸棄把目光投向蘇清歡,眼中詢問之意明顯,顯然對這個主意是贊同的,只是對其中的細節有些不確信。</br> 蘇清歡問蔣嫣然:“你覺得靜姝能答應嗎?還有,我們應該用這件事情去打擾她嗎?”</br> 靜姝現在已經徹底從燕云飛的事情中擺脫出來,再拖她入局,蘇清歡覺得不忍。</br> “夫人,她會答應的,而且不會為難。”蔣嫣然篤定地道。</br> 愛錯了人,投入了那么多感情,哪里是一句話就能擺脫的?</br> 愛情不是刀劍,說斷就斷,靜姝只是死心,距離斷情恐怕還很遠。</br> 她繼續道:“她現在對燕云飛沒有留戀,而且想到就覺得惡心。夫人,她想彌補和立功的心,比誰都強烈。再說,我并沒有打算讓她真的去接觸燕云飛。”</br> 蘇清歡道:“要不要問問魏紳的意思?”</br> 陸棄道:“他不會同意的。”</br> 同樣是做父親,自然知道父親對于女兒的保護是不遺余力的,即使沒有什么危險,也不想要女兒被揭開傷疤。</br> ——尤其那傷疤,剛剛結痂。</br> 蘇清歡為難了:“咱們不經過魏大人去就去找靜姝,就算她同意了,是不是有欺負小孩的嫌疑?”</br> 蔣嫣然早就想好了這些細枝末節,胸有成竹地道:“只要提的時候,魏大人和靜姝同時在場,靜姝自己會說服魏大人的。”</br> 陸棄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這件事情交給你了。你拿著我的帖子去找魏紳,可有把握?”</br> 蘇清歡可不舍得蔣嫣然為難,笑道:“魏紳眼高于頂,哪里會跟她個小丫頭說話?你還是自己去吧。”</br> 蔣嫣然卻一口答應:“好。”</br> 陸棄眼中露出激贊之色,“一會兒去我書房拿帖子。呦呦,你自己吃飯,我去書房,這件事情要重新布置。”</br> 說話間流露出來的意思,竟是覺得蔣嫣然一定能成事,要順著她的意思重新更改計劃。</br> 等蔣嫣然出去后,蘇清歡嘆了口氣道:“嫣然,魏大人不是好相與的人。”</br> 她真怕魏紳當眾給蔣嫣然沒臉。</br> 蔣嫣然笑笑:“夫人,若是沒有經歷過靜姝刺傷燕云飛的事情,我沒有把握;但是我現在知道她是怎樣剛烈的性子,我有勝算。”</br> 蘇清歡道:“行,你去吧。但是不要勉強,不行讓你舅舅出面,或者我找魏夫人去。”</br> 蔣嫣然笑道:“是。”</br> 不到午時蔣嫣然就回來了,告訴蘇清歡,靜姝同意了。</br> “我先去告訴了將軍才來您這里。”</br> 蘇清歡松了口氣,又十分好奇地道:“魏大人沒發怒?”</br> “靜姝搶在他發怒之前先答應了。”蔣嫣然自信滿滿,因為這一切都正如她的預測。</br> “將軍說了什么時候進行嗎?”</br> “明天。昨晚姜青蘿放了孔明燈,不知道傳遞的是什么消息。雖說咱們越快越好,但是也要給靜姝去看燕云飛的時間。”</br> 蘇清歡點點頭:“對,做戲做全套。”</br> 想要讓燕云縉上當,他們自己首先要相信。</br> 下午,一輛馬車從魏府駛出,往軍營而去。</br> 燕云飛正在用麥稈在地上畫著什么,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伸手把地上的痕跡抹平,做出閉目養神的姿勢,誰也不理。</br> 靜姝進來,淡淡道:“看起來你的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br> 燕云飛猛地睜開眼睛,抬眼看著她,神色復雜。</br> 靜姝粉面桃腮,目若秋水,雙手在身前輕輕交握,姿態從容而優雅。</br> 明明一句話都沒說,燕云飛的心,卻倏然疼痛。</br> 那個羞澀文靜,在他面前卻愛說愛笑的少女,已經被他親手殺死了。</br> “是好了。”壓下心中苦澀,他擠出笑容,“所以還想給我一刀嗎?只要是你動刀,我絕不躲閃,但是能不能,讓我留個后?”</br> 這話隱隱含著調戲之意。</br> 靜姝冷笑:“你以為我會動手嗎?不,你錯了。我不會動你,我怕臟了我的手!”</br> “那你今天來是干什么?”燕云飛道,面色坦誠,“靜姝,只要你不要我背叛大蒙,我能做到的一定為你做到。”</br> 對于這個善良的女孩子,他滿懷歉疚。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br> 靜姝道:“我什么也不做,我就是來走一趟。”</br> 燕云飛不解,隨即笑道:“那我就當你是想我了。其實你來打我罵我也不要緊,我在這里太悶了,能看到你也是極好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