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縉輕嗤一聲,眼神中閃過厲色:“蔣嫣然,你會后悔的。”</br> “我只看得到眼前。”蔣嫣然淡淡道,“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可答應?”</br> “答應,當然答應。”燕云縉看著她,似笑非笑,“就當我買你的代價。”</br> “只有無能的男人,才會把自己的失敗歸結到女人頭上。”蔣嫣然面無表情地道,“技不如人,腦子不夠,我只是你的臺階而已。”</br> 陸棄看著蔣嫣然:“嫣然,你真的決定了?”</br> “責無旁貸。”</br> 小可在旁邊急壞了,蔣姐姐怎么能以身伺敵呢?這讓他們這些男人的臉面往哪里放?</br> 可是陸棄在前,他不敢說話,只急得眼珠亂轉,嘴唇翕動。</br> 陸棄道:“來人,撥三千精兵送大蒙皇帝走池南關。”</br> 走池南關相當于繞了很大一段路,會給世子那邊充足的時間。</br> 在眾人的注視中,蔣嫣然最后跪倒在地,向著將軍府的方向拜別,隨后登上了馬車,并無留戀。</br> “青蘿,你也上去。”燕云縉道,對陸棄笑道,“秦放,期待咱們兩人早點戰場相見。”</br> 陸棄并沒有說話。</br> 小可卻在一旁摩拳擦掌,緊緊握住手中長刀,暗暗想到:大將軍年富力強,功夫一流,定能把燕云縉打得屁滾尿流;然而大將軍終究年長燕云縉十幾歲,再過些年就不好說了。</br> 到時候,他一定要能扛起大旗,不讓燕云縉這廝囂張。</br> 陸棄看著馬車,有些失神。</br> 蔣嫣然在府里生活了十數年,與他的女兒有什么區別?現在卻要被燕云縉帶走,他心里的苦澀,無法用言語形容。</br> 但是,這是蔣嫣然自己的選擇,他也反復確認,這是她的心意。</br> 其實如果不是她堅持,陸棄一定會留下她。</br> 馬車簾子忽然掀開,蔣嫣然姣好的臉從簾子里露出來,看著陸棄平靜地道:“舅父,告訴夫人我死了;還有,告訴帶兵的將領和三千將士,我死了。”</br> 如果燕云縉想用她來威脅任何人,那就打錯主意了。</br> “我會接你回來的。”陸棄目光堅定。</br> 蔣嫣然展顏一笑:“您不必這么想,我的選擇,與您沒有關系。”</br> 她第一為了世子,第二為了對世子牽腸掛肚的蘇清歡,其余的人,跟她有什么關系?</br> 陸棄面色凝重地看著她。</br> 燕云縉則在馬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兩個人,尤其是蔣嫣然,這個女人,讓他太感興趣了。</br> 蔣嫣然沒有再言語,放下簾子。</br> 一行人干脆利落地離開,陸棄手中握著那紙合約,似有萬千鈞重。</br> 他立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別人就不敢動。</br> 最后還是小可開口,道:“將軍,蔣姑娘已經走了……先回府吧。”</br> 他心中憤懣,終于沒忍住吐了出來:“日后戰場想見,一定要讓燕云縉丟盔棄甲,以雪今日之恥。”</br> 沒有拿下燕云縉,還被他擄走蔣嫣然,這是小可難以忍受的恥辱。</br> 陸棄卻只淡淡道:“回府。”</br> 對峙、調兵幾乎折騰了一夜,回去的時候東方已經現出魚肚白,遠山披著霞光。</br> 陸棄回到院里的步伐有些沉重,實在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訴蘇清歡實情。</br> 可是走到門口,白蘇遠遠看到他便迎上前來行禮,小聲跟他說了一番話。</br> 陸棄沒有時間多想,快步走進去。</br> 蘇清歡正坐在榻上,淚流滿面,腳下跪著同樣眼眶紅腫的阿嫵。</br> “先起來說話。”陸棄心疼女兒,伸手要扶起阿嫵。</br> 阿嫵卻哭著搖頭,聲音都哭得有些不穩:“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br> 陸棄嘆了口氣:“就算是真錯了,錯誤已經鑄成,你這般也于事無補了。而且她向來極有主意,既然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不撞到南墻怎么會回頭。”</br> 在與燕云縉對峙中,第一個侍衛是跑來匯報軍情,告訴他世子被圍屬實;第二個人則是阿嫵派去的,告訴他,蔣嫣然早有算計,要跟著燕云縉走,即使沒有發生劫持的事情,她也會自己想辦法混到他身邊。</br> 這才是陸棄放棄救她的真正原因。</br> 這個女孩子,比蘇清歡意志更加堅定,行事劍走偏鋒,一意孤行,別人勸是勸不動的。</br> 陸棄甚至也知道,她現在這般以身涉險,絕大部分是為了世子。</br> 世子根本不喜歡她,沒有給過她任何回應和承諾,可是她還是這般義無反顧。</br> 心智之堅定,在陸棄所見女子,不,所見之人中,無出其右。</br> 阿嫵道:“姐姐跟我說,燕云縉多半會對府里的后院下手,告訴我她要想辦法出現在他面前。她說她要去近身探究清楚,大蒙燕家一脈,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才為中原的‘解藥’掣肘;現在是否還被牽制,能不能找到克制他們的辦法……”</br> 阿嫵說了,大滴大滴的淚水就滴下來。</br> “我知道很危險,但是竟然也很興奮,覺得她的主意極好,便答應幫她瞞著爹娘……”</br> 可是蔣嫣然被擄走,蘇清歡心神俱裂,阿嫵見娘那么難受,便把事情真相說了,勸她說蔣嫣然只是假意被擄走,其實是去一探究竟的。</br> 誰知道,這沒有安慰到娘,反而讓她哭得更厲害。</br> 蘇清歡告訴她,蔣嫣然一個女孩落到狼窩,有多么危險,會遭受到什么難以想象的傷害,誰也不知道。</br> 心急之間,蘇清歡說話也有些重,阿嫵便跪下請罪,自己心里也慌亂不已。</br> 陸棄知道女兒現在心里內疚,強行把她拉起來按到旁邊椅子上坐下,沉聲道:“事情已然如此,多說無益,且等她的消息。”</br> 蘇清歡哽咽著道:“都是為了錦奴,都是為了錦奴,這個孩子,怎么就這么為難自己呢?”</br> 這種不計后果的單戀,能有什么結果?</br> 阿嫵一臉震驚地看向蘇清歡——娘說這話是什么意思?跟哥哥有什么關系?</br> 陸棄安撫道:“她行事向來有分寸,你不必胡思亂想。臨走之前,她也擔心你會為她憂心,特意囑咐我回來安慰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