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蕪沒有在憐芳宮逗留許久, 她從寢殿內出來時腿還發軟,手帕捂著被吻腫了的嘴,眼眶也微微泛紅。
從思政殿傳信回來的小太監正走到宮殿門口, 他眼睜睜看著對方的嗚咽著跑走。
小太監心道了聲壞了, 抬手拍了拍腦門。
這……這陵王殿下是又發了火, 將人趕走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要將情況再報回陛下那邊嗎?還有陵王殿下這里,也不知是什么情況。
小太監站在憐芳宮門口,躊躇片刻, 終是沒敢進去打擾。
陸無昭再出來已是半個時辰后的事了, 他劃著輪椅走出, 臉色很沉,渾身散發著陰郁的氣息。
小太監下意識抖了抖,咬咬牙,迎了上去, 扶住陵王的輪椅。
陸無昭的傷口有些疼, 便沒有拒絕。
他想起沈蕪在自己懷里軟成一團的樣子,想起她嬌滴滴地攬著他的脖子索吻的樣子,頓時又心潮澎湃。
他退開時,她還意猶未盡,嗔他怎么停了。
“我聽到有人來了。”他說。
然后沈蕪就紅著臉從他身上爬了起來, 跑了。
陸無昭有些懊惱,早知就不說了, 反正無人敢闖進他的殿中。
他垂下頭, 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
“陵王殿下,咱們去哪兒啊?”
“去看看皇兄吧。”
小太監不敢多說什么,推著人往思政殿去。
到時, 趙曲正等候在門外,似是早就知曉陸無昭會來,特意在此處等他。
趙曲接手了輪椅,將陸無昭推進殿中。
陸培承正在逗弄一只新的玩寵,一只靛藍色毛發的鳥雀。
“阿昭來了。”皇帝淡淡抬眼,意味不明地笑著,“來瞧瞧,這只漂不漂亮。”
靛藍色的毛……
趙曲的眼睛掃了掃身側的男人。陵王今日穿的也是靛藍色的長袍。
“好看。”男人低聲說。
“朕也覺得不錯,這雀兒一直是朕很喜歡的,但不知是不是朕最近太寵它的緣故,近來總是不老實,阿昭,你說朕該如何是好?”
陸無昭抿了下唇,聲音很低,“皇兄怎樣開心便怎樣做。”
“朕不知道如何才能開心啊,這倒是將朕難住了。”
殿內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
“罷啦,你不愛養這些東西,問你也沒用。”陸培承抬手一揮,趙曲上前,將籠子提了下去。
陸培承從龍案后走出,走到陸無昭的面前,居高臨下,低著頭打量他。
目光落在陸無昭的大腿上時,微瞇了眸,“阿昭的衣袍似有褶皺。”
陸無昭抬手按了按頭,“嗯,沈蕪弄的。”
皇帝微微詫異,“哦?她做什么了?”
“她坐在我腿上,許是那時弄皺的。”
陸培承:“……?”
“你再說一遍?她坐哪了?”陸培承平淡的神情險些繃不住。
陸無昭抬頭直視他,“腿上。”
“你讓她坐你腿上??!!”
趙曲放了鳥籠,再推門進來便聽到了這句話,險些當場跪下。
陵王連更衣都不叫人幫,向來不喜歡別人碰他,怎么……
陸無昭奇怪地看了陸培承一眼,“我沒有允許她坐上來,我本有些困倦,叫她推我回宮,回去后便坐在輪椅上小憩一會。她本來都出去了,不知何時又進來了,我醒時,她就在我的腿上坐著。”
陸培承:“……”
他看了一眼趙曲,憐芳宮有何消息是沒有來得及稟報的?他怎么感覺自己的消息這般滯后。
趙曲立刻會意,開口問道:“小壽子方才與老奴說,他看到沈姑娘哭著走了,是……是殿下將她罵走的?”
“我沒罵她,”陸無昭輕呵了聲,“膽子挺大,卻是愛哭。”
“所以你又對人家姑娘做什么了?你又推她了?”陸培承氣得險些心梗。
他覺得沈蕪不愧是沈琮志的女兒,從先前的種種便可窺探沈蕪是個多么大膽、不囿于禮教的女子,可這直接往人的大腿上坐,險些已經超出了陸培承可接受的范圍。
就連他后宮的妃子也不敢這般大膽地撩撥人。
“臣弟沒碰她,”陸無昭自嘲了聲,“臣弟怎敢。”
陸培承:“……”
“皇兄,沈姑娘就算是強行親吻我,脫我的衣裳,我也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我只能接受。”
委屈十足,陰陽怪氣。
陸培承被堵得說不出話。
“沈姑娘或許是自己覺得害羞吧,被人發現,惱羞成怒,實在無地自容,只能自己跑了。”
陸無昭無奈地攤了攤手。
陸培承抬手制止了他的話,背過了身子,微抬了頭,一手撐在腰后,一手捂著額頭,閉著眼睛緩了緩。
“她走了,你呢?”
“臣弟自然是繼續休息了一會,怎么,皇兄希望我把人追回來?”陸無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強人所難了。”
陸培承抹了把臉。
“罷了,罷了,走就走吧。”他累了。
“對了,皇兄,臣弟會聽你的,討好沈蕪,不再抗拒,但恕臣弟不能對她真心相待,做不到。”
陸無昭坦誠道。
陸培承嘆了口氣,“無妨,不上心就不上心,表面功夫做好就是了。”
“謝皇兄體諒。”
兄弟倆一時都沒有再說話。
趙曲有眼色地屏退了左右,自己也跟著退了出去,房門關閉,陸無昭才再次開口:
“皇兄是想讓沈蕪成為第二個憐妃嗎?”
陸培承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危險。
那個女人的名字已經許久無人提起了。
想起她事事順著自己的時候,想起她為了他這個親生兒子而付出一切的那些日子,陸培承竟生出了些懷念。
在這個世界上,那個女人無疑是他最好的作品,比陸無昭還完美的作品。
“憐妃?”他笑了起來,“阿昭,你怎么還忘不了她,朕以為你每年去祭拜她,是做給旁人看的。”
陸無昭搖搖頭,“皇兄錯了,臣弟不是做給別人看的,臣弟只是有個問題一直沒有想通,所以每年回去,去到她離開的那間屋子,只是想求個答案,想通了,便不會再去。”
“哦?阿昭有何疑惑,可以問朕,或許朕知道答案。”
陸無昭仍是搖頭,“臣弟想自己想明白。”
陸培承不再強求。
他想起了什么,從桌上的小木匣中拿出一個白瓷瓶,遞給陸無昭,“你說得對,朕是想讓她變成第二個憐妃。”
陸無昭的目光瞬間凌厲。
陸培承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阿昭,她會是你的‘憐妃’。”
掌控一詞永遠是他們共同追求的目標,一生都為之瘋狂。
掌控欲,是刻在陸培承血液里的東西,也是陸培承花了半生時間,親手刻進陸無昭身體里的東西。
當沈蕪成了第二個憐妃,并為了信仰而獻出生命時,陸無昭的生命會迎來最輝煌的一刻,陸培承相信,世界上沒有人能抵抗這種誘惑。
陸無昭目光不善,盯著皇帝,嗓音淡了下去,“皇兄,臣弟雖不喜歡沈蕪,但你既然將她賜婚給我,她自然就是我的東西。”
“哈哈哈,阿昭你多慮了,她會是你一個人的,朕不會染指,你盡可放心。”
“嗯,最好是這樣。”
“不過阿昭,兄長得幫你,沈蕪身體不好,你得好好幫她調理著,可別還沒等到時候就叫她死了啊。”陸培承將瓷瓶塞到陵王手里,“等時機成熟,這個就派上用場了。”
陸無昭握在掌心,端詳著看了看,“這是什么?”
“自然是好東西,”陸培承勾唇笑道,“朕的皇后就用的這個。”
陸無昭想到沈蕪今日與他說:“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我瞧著,怎么娘娘比上回我進宮時面色還差,也不知究竟得了什么病,這身子看上去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陸無昭對上陸培承掌控一切又洋洋得意的面孔,垂下眸,低聲笑了,“原來如此。”
他將瓶子放入袖中,朝皇帝拱手,“臣弟多謝皇兄。”
陸培承滿意他的順從,指點道:“對了阿昭,此物是慢性藥,記得到時機時慢慢用,不著急。”
陸無昭疑惑道:“不能現在就用嗎?”
陸培承笑他心急,“阿昭,你既然知曉朕讓你娶沈蕪的目的,那你就該知道,朕還需要沈蕪再健康地活上一段時間。”
陸培承皺了皺眉,“不過她的身體似乎很差,她如今快到十七了吧?怎么著也要等到十八,才差不多。”
陸無昭失落地哦了聲。
“只能再委屈我們阿昭一年了,一年后,兄長就放你自由。”
……
后來欽天監的人送來了選定的大婚日子,定在了今年的冬天,十二月二十。
如今十月十二,就還有兩個月時間,各項事務都要緊密籌備起來,陵王府和將軍府都要忙上一陣了。
傳旨的太監馬不停蹄地往將軍府而去,陸無昭也從那個令人作嘔的皇宮里出來,回到了陵王府。
在宮內只待了半日,才過正午。他被陸培承惡心得飯都沒吃,借口說手里還積攢了不少公務,就先回了。
輪椅碾過墊板,跨過門檻時,一陣陰冷的風吹過。
男人的臉色很差,一如這風,陰沉、冷森,叫一眾侍從都不敢近身。
他走上王府的主道,明明正午的太陽就在頭頂掛著,陽光將他眼前的路照得明亮,可他仍舊覺得,自己踏著的是通往黃泉的路。
孟五拄著拐從游廊下走出,他開門見山,“主子,沈姑娘等您許久了。”
陸無昭冷色稍凝,“她在哪。”
“在您房中。”
男人一言不發,將手中的輪椅劃得更快了些。
孟五沒有再跟上去,他轉身叮囑隨從,看好院子,莫要叫人打擾。他還想著要親自去將軍府那邊說一句人在這邊,叫大將軍莫要擔心,結果還沒邁出府門,后衣領就被人拉住,被強行拖回了房間休養。
陸無昭急匆匆地回到了房間,一進門,便看到沈蕪趴在桌上,睡著了。
有幾束日光擦過陸無昭的身形,照射了進來,光灑在女孩的側臉上,瑩潤秀美,瑰色天香。
陸無昭的步子慢了下來,臉部的線條柔和了幾分,渾身褪去了冰冷。
將輪椅停在她的身邊,單手支著下巴,安靜地看著她。
大概是他的走近擾亂了光線,沈蕪的睫毛顫了顫,就要醒來。
陸無昭淺淺笑著,傾身向前。
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探身吻上。
沈蕪慢慢睜開了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和茫然。
她看著男人淺笑的眉眼,慢慢地從睡夢中清醒,等反應過來時,他已微抬了身子,結束了這個吻。
但他并未離開,仍近在咫尺,呼吸交纏。
沈蕪笑彎了眉眼,抬手反勾住他的脖子,將人往下拉了拉,重新貼上。
她笑得狡黠,靈動。
陸無昭無奈地笑了笑,手指插進她的發中,溫柔地揉了揉。
只要看到她,所有的不愉快都奇跡般地消散了。
她就是有這種奇特的能力,能治愈他千瘡百孔、無可救藥的心。
親昵地貼了片刻,沈蕪松開手,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
陸無昭直起身子,嘴角噙著笑。
“你回來啦,我就是想再看你一眼,看到啦,還親到啦,賺大發了!”沈蕪笑嘻嘻道,“那我就回家啦。”
陸無昭嘴邊的笑意微僵,“這便要回去了?”
“嗯嗯,回去啦,下午約了吳大夫來,她開的藥都吃完啦,叫她來看看我的身子如何了。”
沈蕪在桌上趴久了,后背酸疼,她一邊捶著后背,一邊站起來。
陸無昭垂下眼,笑容已經全部收斂,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沈蕪沒發現他的不對勁,她又打了個哈欠,“好困哦,對了昭昭,馬上就是下元節了,到時候你陪我去青明觀吧。”
男人依舊沒吭聲。
沈蕪揉了揉眼,朝他看去。
陸無昭臉色痛苦,唇色發白,他的手捂著胸口,看上去十分難受。
沈蕪嚇壞了,“怎么了怎么了?傷口又疼了嗎?”
男人眉頭緊鎖,苦笑著道:“不礙事,你快回去吧,莫要耽擱了時辰。”
“我沒關系的,你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殿下:我好痛,但是沒關系,你去吧(虛弱地笑)
二更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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