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天，大衛因為上班時事情沒做完，把工作帶回了家中。草草吃過晚飯后，泡了一杯咖啡，喝了幾口提提神，開始埋頭整理文案。
    正忙著，熟悉的“唧唧”聲響了。
    打開對話窗，一行清麗的字閃現出來：
    “我昨天哭了，哭了很久，被子都濕了。”
    “哈，傻姑娘，那就是一個故事，干嗎這樣傷心？”
    “不知道，就是想哭，抑制不住……”
    “真是個多情善感的姑娘！”
    “或許吧，后來他們怎么樣了？”
    “到了晚上，天氣冷下來，女孩感覺很冷，一個勁地往男孩懷里縮。這是一座純粹由石頭構成的小島，島邊除了早上的幾顆鳥蛋，找不到其他可以充饑的東西；島周邊除了他們登錄的沙灘，三面是深海，幾乎看不到魚的影子。三個人從昨天上午到現在都幾乎沒吃沒喝，這一天已經把島上僅有的幾株草都扒來吃了，也無濟于事，感覺前胸只貼著后背。”
    “太難熬了！”
    “接下來幾天依然沒有看到救星的影子，好不容易從沙灘上捕捉到幾條小魚，活生生地吞下去，也不夠塞牙縫的。最難受的是渴，海水又不能喝，大家感覺嗓子焦灼得直冒煙，嘴唇都干裂了，甚至起了小泡泡。”
    “他們緊緊偎依著，月亮又升上了天空，與大陸比起來，海上的明月顯得那樣空曠而遙遠，整個世界象在牛奶中洗過一般，圣潔而清純。”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時……’
    男孩輕輕吟哦著，女孩雖然不能動了，但依然勉強地贊許著微笑了。男孩心中一動，女孩明媚皎潔的面容不正如天上的明月嗎？
    于是他想起一首歌，就輕輕唱起來：
    中秋月，掛天上；
    映木樓，照小窗。
    遠山云煙渺渺，近水碧波茫茫；
    海外萬千游子，隔山隔水相望；
    相望、相望，此情此意久長........”
    “《海外赤子》主題曲！”
    “是的，你什么都知道啊！”
    “別忘了我是學音樂的！這首曲子不錯，她很喜歡吧？”
    “是的，那女孩聽著男孩唱歌，心中很欣慰，同時也感覺到一種抑制不住的疲憊，身體里面好像有些什么東西正被一點點抽空。”
    “啊！又怎么了？”
    “怎么了？女孩子身體本來就脆弱，從暴風雨中死里逃生后，又接連幾天不吃不喝，能受得了嗎？”大衛嘆口氣，接著說，“男孩也感覺到了異樣，觸摸了下女孩的頭，發現滾燙得厲害，雖然他自己也已經疲憊得骨頭像散了架，但依然掙扎著爬起來，扯下自己的衣服的一角，在海水里浸潤后，擱在女孩頭上，安慰她說‘睡吧，好好睡一覺，今天信天翁來了，明天就會有帶人來救我們的，信天翁是救命的神鳥！”
    “女孩知道那只是故事，但還是輕輕地微笑了。”
    “第二天真的來救星了嗎？”
    “當然沒有。這一天，女孩始終高燒不退，整個臉孔紅得象傍晚的火燒云，身體不時痙攣地抽搐幾下，男孩隔著一層衣服都能感覺到她的溫度，中間還昏迷過去幾次，男孩嚇壞了，不停地吻著女孩，哭喊著她的名字，催促著同學弄海水來給她降溫。
    “啊！那會不會有危險啊？”
    大衛怕思路被打斷，顧不上理他，繼續講：“清醒過來的短暫時間內，女孩看到男孩傷心的樣子努力地笑了，斷斷續續地說‘有……你……現在……陪著，我……真……開心，答應……應……我，好好……活著。”
    “‘不，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永不分離！’男孩哭喊道。”
    “‘傻……哥……哥，我不要……不要……你……的……誓……誓言……’。故事……是……是……騙……’話沒說完，女孩又暈過去了。”
    “啊——”
    “夜幕又要降臨了，潮汐涌動上來，一輪明月又掛在了東邊天際，而西邊的天空還殘留著幾束瑰麗的晚霞。就在這時，昏睡了好半天的女孩醒了，看到這美麗的夜色眼光忽然亮了，竟然一下子自己撐著坐了起來，高興得叫出了聲‘好美啊’。”
    “太好了，這下有希望了！”
    “男孩也這么認為，同學也走了過來，但他沒有男孩那么樂觀，他隱約覺得這是回光返照，按照女孩的身體狀況這時應該靜養，補充些營養還有一線希望，這樣強撐著身體反倒會耗盡最后的元氣。”
    “什么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是一個佛教用語，源自一種常見的自然現象：當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時，由于日落時的光線反射，天空會短時間發亮，然后迅速進入黑暗。人在臨死之前也一樣，會忽然出現精神振奮的現象，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是病人向親人訣別的信號。”
    “哦，還以為女孩挺過了難關呢！”魚兒嘆息說。
    “看見同學過來，女孩忽然讓男孩幫她去撿兩只好看的貝殼給他。男孩當然不愿意離開女孩，就拜托同學去撿。同學知道女孩很可能挺不過明天，想著這或許是他們最后在一起的時光，聞言馬上答應去撿，準備留給他們一點溫情的空間。”
    “對啊！”
    “可是女孩這次很倔強，堅持要男孩去，說想要他親手撿拾的才有意義，至于安全問題不用擔心，同學在這里照料也是一樣。”
    “那倒也是。”
    “男孩趕忙到海岸邊撿拾到幾顆漂亮的大貝殼，回來的路上遠遠看著女孩和同學在爭論什么呢。他急壞了，如飛似地跑了回來，責怪同學不該不讓女孩靜養。”
    “她們在爭論什么呢？”
    “這個你自己去猜呵呵。總之，同學不好意思地要道歉，女孩卻不讓，希望大家什么都不要說了，她自己覺得很累，只想借男孩的肩膀好好靠一靠。”
    “后來呢？”
    “后來女孩躺在男孩的懷抱里，跟他說自己有個小小心愿，希望他能幫忙完成。”
    “什么心愿？”
    “女孩說她自己有一些詩稿，零零散散的，希望男孩幫她整理出版。另外，鑒于他們都那樣喜愛海，請男孩一定要寫一本關于海的書，放到她的墳頭祭奠她。”
    “男孩答應了嗎？”
    “當然得答應了。女孩這才安心地閉上眼睛休息了。”
    “但愿第二天能好轉過來。”
    “第二天女孩再也沒有醒來，永遠那樣安靜地睡著了。一整天，男孩都癡呆呆地抱著女孩的身體，同學怎么叫他也沒有一點反映。”
    “怎么辦啊，快來船吧！”
    “第三天，依然沒有船只過往，到正午時分，天氣已經很熱了，朋友靈機一動，借口身體在熱天容易損壞，女孩那么愛美，埋在陰涼的地底下才能避免曬壞容顏。男孩終于站起來，抱著女孩的身體，輕輕放進同學用石片艱難挖出的石頭縫坑里。墓坑選址很好，背風面海，可以看到很遠，她生前那么喜歡海，現在終于可以日夜有海風海浪陪伴了。”
    “好可憐！”小魚兒悲傷地說，
    “我心很痛，想哭！”
    “是啊，生命多么不容易，想想我們活著的人，真的應該好好珍惜！”
    “嗯。”小魚兒一會又忍不住關切地問，“男孩他們活下來了嗎？”
    “活著呢，又過幾天后終于來了一條大船，是專門搜救他們的。”
    “又過幾天？他們出事以后前前后后該有一個多星期了吧？荒島上沒吃沒喝的，怎么努力活下來的？不是說人的生命極限只有5天嗎？”
    “沒錯，故事的焦點就在這兒，男孩在掩埋女孩后，即刻就暈過去了，朋友摸了一下他的頭，滾燙如火，再拿捏一下他的脈搏，非常微弱。“
    “和女孩一樣的癥狀？”
    “沒錯，朋友知道，如果不及時采取辦法，男孩也會死去的。”
    “是啊，怎么辦呢？”
    “后來的事明天再說吧，今天我真的要忙點事，手上很緊。”
    “那好吧，明天見！”
    （九）惜別海岸
    第二天，大衛和小魚早早地就吃完飯，在電腦上碰頭了。
    簡單寒暄過后，大衛不等魚兒發問，就發QQ信息過去說，“當男孩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感覺是朋友正在往他嘴里喂什么東西，男孩下意識地咬了幾口，竟然是肉！有了食物下肚，慢慢地，男孩終于恢復了點體力，和同學聊了會，才知道同學竟意外地撿到一只受傷掉下來的信天翁，就設法利用太陽光升起火來烤熟了，拿來幾塊給他吃。”
    “太好了，終于有救了，只是可惜了信天翁，多有靈性的海鳥啊！”
    “男孩也這么想，他吃了幾口就哽咽著吃不下去，一來是因為信天翁是傳說中相愛的人變成的，二則是覺得要是早有信天翁肉，女孩也不會死了，心里難過。”
    “但人在生命垂危的關頭，顧不了那些，還是先救命要緊。”小魚兒認真地說。
    “沒錯，同學勸了半天，男孩依舊不肯再吃。同學情急之下，說只有他自己活下去，才能完成他們未竟的愿望，才能做些什么紀念女孩。男孩這才振作精神，和同學一起努力生存到救生船的到來。”
    “后來呢？”
    “他們上岸后被送到醫院治療了半個月，才慢慢好過來后，幾年，朋友畢業去了國外，就再也沒有回來。”
    “男孩呢？”
    “他也畢業了，畢業前將女孩的詩稿整理了出來，托付給了一家出版社，為了籌備出版的經費，他這幾年的假期全部用來打工掙錢，終于完成了這個心愿。”
    “什么書？哪里能買到？”
    “《夢中的海》，印數不是很多，偏重在文藝氛圍很濃的專業書店銷售，這是男孩指定的，是希望受眾有較高欣賞水平，不過，你想看的話可以送你一本，我這里有一些。”
    “那太好了，待會我把地址給你，記得一定要寄給我羅！”
    “君子一言，”
    “萬馬難追！”
    “哈哈哈”
    “后來呢？男孩這么好，喜歡他的女生肯定不少！”
    “畢業后，他自己就主動讓同學幫忙聯系了其家鄉的一所中學。學校離他們當時出事的海域只有幾里路，一邊工作一邊寫作，他要完成女孩的心愿，為她寫一本關于海的書。寫累了就出門，一路信步走到海灘上，眺望大海里他們落難的方向！”
    “嗯，這情景好感人，讓我想起了一首歌。”
    “《惜別的海岸》！”
    “對，你也會唱？”
    “會，而且很喜歡。”
    “那太好了，可以唱給我聽聽嗎？我想聽……”看得出小魚兒很期待。
    “好——等一會，我去拿個吉他。”大衛爽快地回答。
    “啊！太好了，干脆再等等，我把鋼琴也打開。”
    “你會鋼琴？哦，看我笨的，你那么懂音樂，當然會！”
    “彈的不好別見怪就行！”
    “怎么會！”大衛肯定地說，“只是我們一時興起開演唱會，不擾民么！”
    “切，對我的鋼琴水平沒信心？”
    大衛心里一動，趕忙說，“哪里哪里，是我自己水平較差呵呵。”
    “別找借口，準備好沒？”
    “馬上！”我手忙腳亂地找麥克、搭架子、連音箱，一邊好忙里偷閑發了句，“就這會功夫，難不成你就準備好了？”
    “我的早就連著呢好不好？常常就這樣彈彈琴給我爸媽聽！”
    “好啊，以后也彈給我聽行不？”對著已經架好了的電腦音響，我跳過話筒測試環節，直接說了句話，沒想到聲音太高，把自己耳膜都震的有些疼。
    “啊啊……你輕點行不，把我都嚇了一跳！”寧馨不滿地說，果然是想象中的好聽，可惜對方還不讓放視頻，看不到她的樣子，不用說，肯定很美，而且不是一般的美。要不然那個小流氓也不會像牛皮糖一樣粘著她不放。
    “好，你起個音吧，你一句我一句！”
    “OK！”緊接著一陣如波浪般清幽的鋼琴旋律響起。
    大衛扣著吉他弦的手指趕緊跟上，潤了潤嗓子，用渾厚的中音輕唱：
    苦澀的海風陣陣吹送
    海面一片朦朧何處有你影蹤
    “不錯嘛！”接著一陣清雅、悅耳的女中音傳來：
    遠處汽笛聲聲夾著海浪聲
    吹老我美麗的人生
    大衛心里也叫了聲好，接著唱“
    想起過去的歲月里在這殘舊的海岸上
    和你朝朝暮暮看日落又日升
    大衛扣著吉他弦的手指趕緊跟上
    雖然你已不在我身邊
    對你的情誼永在我心間
    最后，兩人異口同聲地合唱著：
    此情此景舊日的愛
    只有回首說再見……
    一曲完畢，電腦兩頭突然靜默了，久久無人說話。
    最后，大衛剛想打破沉默，一段QQ短信忽然傳了過來：
    “我們以前認識嗎？”
    大衛笑了，回了句：“仿佛合作已久！”
    “難道我們心有靈犀？”
    “隔空相遇，撞出火花！哈哈……”
    “哈……”
    “有意思，咱們今后有空就來一段，如何？”
    “好，不過今天的故事還沒講完呢。后來怎么樣？”
    “哦，后來就回到了本故事的開頭。男孩跳海了，海難救助隊的人怎么也搜尋不到他。于是有人說他肯定尋找女孩去了，怕她在另一個世界太孤單。”
    “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他不是還沒寫完女孩希望的小說嗎？”
    “那只是女孩的心愿，男孩有他自己的心愿。”
    “怎么講？”
    “很顯然，女孩的心愿是希望男孩活著，而男孩的心愿是和女孩同生共死，當他得知自己能活下來，是因為女孩的獻身后，這個愿望就更強烈了。”
    “還是不太明白。”
    “記得前面我講過的嗎？信天翁是除了生蛋和孵化小鳥，永遠不靠岸，死了就會掉進大海里，絕不會在有人的地方出現。”
    “那又怎么樣？”寧馨不以為然地說，“說不定就漂到海島上來了呢。”
    大衛笑而不答。
    小魚兒似乎突然想起來什么，后怕地問，“該不會他們吃的不是信天翁，而是人肉吧……”
    已經到了揭開謎底的時候，大衛依然感覺想要說出來心里堵得慌。定了定神后，大衛一字一頓的說：“是的！”
    “啊？那怎么……”
    兩人都無語，空氣剎那間似乎凝固起來。
    好半天，小魚兒終于很不甘心地說，“那不是真的，你編的只是故事，對吧？”
    “不，是真的，是真人真事。”大衛緩緩地說。
    “何以見得？”
    “女孩是我的一個遠房表姐，就在出事前一年的寒假還到我家去過，那時我還小。后來男孩按照我表姐的要求，將她的詩稿以及自己紀念她的詩編成一本書后，送了一批給我表伯，我表伯又送了幾本給我。現在這書就在我手邊。”
    “太好了，趕緊給我寄來。”
    “地址？”
    “湖南省長沙市雨花區星海幼兒園。”
    “耶！”大衛歡呼起來。
    “干嘛？”
    “終于知道你在哪，是做什么的了！”
    “呵呵，原來你處心積慮，想方設法哄騙我！這下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