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底能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答案當然是:能。
但是這個“能”只表示人類可以做出這種行為,但卻不能保證這種行為一定成功。
那些被欲望吞噬掉的人沒有想過克制么?恐怕并不見得,但是他們的克制失敗了。
死亡不是借取力量的最終答案,但是失敗的結果就是死亡,魔鬼的邏輯就是這么簡單。
“我并不覺得設身處地我可以完美壓制住那顆殺心。”白慕予抬頭,眼神絲毫不見畏縮。
克服心魔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承認自己沒有把握很正常,反倒是嘴硬的話更像是陷入魔障。
“那你要怎么做呢?”天上的眼睛充滿了好奇。
“既然壓制不住,那就殺吧,這個世界上什么人都缺,唯獨不缺該死的?!?/p>
以暴制暴,以殺止殺,如果踏上殺戮之道,這就是白慕予為自己準備的路。不過一條路上能走多遠,路的盡頭是深淵還是坦途這些他都不知道。
他不會選有人走過的路,那樣的話前邊的人會將你死死擋住,你最高的成就也就與之并列罷了。
“有點意思……第二個問題:當觀察者消失的時候,被觀察到的世界是否一并消失?”
本來只是檢測血脈,現在似乎成了一場單方面的答辯,不過頭頂的不是老師而是神魔,在他們面前“只答不辯,問就道歉”這種方法是行不通的。
觀察者與被觀察的世界……眼睛是在說他自己么?
那一只眼睛就像是這方天地的觀察者,同時也是這里的主宰,似乎眼睛消失了,這個世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白慕予能想明白這些問題,但是卻不敢輕易說出他的答案,這個問題并不簡單。
世界的呈現總是在某個觀察者的意識里,不同的觀察者感受到的世界完全不同。
就像犬類無法分辨顏色,在它們的意識中世界是黑白的,但它們的世界里充斥著細膩的氣味;海豚的聽力接受頻率范圍遠遠超過人類,與其說它們在海中遨游,不如說是在聲音的浪潮中飛翔。
犬類看不到人類意識中的彩色世界,人類也無法感知海豚們腦海中的聲波世界。
如果世界上最后一只海豚死亡,那么海豚的世界是否也會永遠消亡?
如果世界會消失,那么和海豚有過交互的海水、魚類、磷蝦都還實實在在存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不會消失,但再也沒有生物能捕捉到海豚世界的蹤影……
白慕予抬頭,天上的眼睛中流露出來的情緒不再是嘲諷也不再是認可,而是一種迷茫,這個問題似乎連他都被困擾住了。
可這個生物在這里呆了多少年?保守估計也有人屠劍被蘊育出來的兩千年歷史吧,一個想了兩千年都沒想通的問題,現在要讓他給出一個答案?
這都不算是趕鴨子上架,這是趕鴨子上鍋!
“觀察者消失,由他觀察出來的世界就無法被人捕捉到……”白慕予開口,語速很慢,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天上的動靜,生怕那雙眼睛里涌現無窮怒火,召出一道雷霆將他灰飛煙滅。
可眼睛并沒有反應,甚至沒有思考,它只是在那里等待著,等待著白慕予說完自己的答案。
“但是觀察者在觀察世界的時候,他的意識,或者說他的心是與世界融為一體的?!卑啄接柚荒芾^續解釋自己的觀點,“即使有一天觀察者死去了,他的意識也是跟巨大的世界融為了一體,因此世界永存而觀察者也永存。”
“既然永存,為何我找不到了呢?”
眼睛的情緒變動了,赤金色的眸子里流出悲傷,霎時間天地有感萬物同悲,就連白慕予身下的海水都開始翻滾,他仿佛置身于一個洗衣機里,現在洗衣機啟動了。
片刻之后這種波動才緩緩停止,白慕予終于在海面上找到了自己的平衡,也終于有了和天上的眼睛對話的機會。
“找不到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真實存在的幻影,或者說找不到就是伱放不下。如果把世界比作一張琴,觀察者如果執著于自己的感受,那么捕捉到的只是琴弦上散溢出來的某些音符,放下執著,觀察者就會覺察到那張琴的存在。”
白慕予的意思很明顯,世界是那一張琴,但你卻非要在琴外面去找那些逸散出來的音符,卻忽略了音符本就源于琴存在。融入了琴才有可能再次回到曾經的角度,找到自己想看到的世界。
就像最后一條海豚消失了,屬于海豚的音波世界無法被所有生物看到。
如果想讓自己變成海豚,擁有和海豚一樣的聽力與神經系統無疑是天方夜譚。
但是你可以去看海域的色彩、去聆聽海里的聲音、去欣賞海中的生命,更可以打造和海豚同頻率范圍的聲波接收器,將海豚的世界嘗試還原出來。
這就是放下了執念,去尋找那一張琴而不是一段音符,去尋找一片海而不是一段聲音。無論是撫琴人還是海豚,他們消失的時候,他們的世界就融于環境了。
這是白慕予第一次嘗試像一個老和尚一樣和人打機鋒,這些回答可以說很深奧,也可以說很扯淡。
本質上來講這就是應用一些詭辯的技巧將問題從世界是否存在變化到世界如何觀察,順便再輔助一些說教的手段。
明明是第一次使用這種技巧,他卻似乎對所有的流程爛熟于心,這應當還是受到了那個男人的影響吧。
“放下執念……倒是一個答案,不過如果能放下的話,我就不會抓著千萬年不放手了?!?/p>
眼睛似乎對于白慕予的答案并不滿意,不過卻也沒有繼續挑刺,而是等待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準備好了么?面對我的第三個問題。”
白慕予點點頭,最后一個問題從天空中降下:“你有愛嗎?愛是重要的東西嗎?”
愛?這種感情白慕予真的算不上有。
除了把自己養大的男人外,白慕予主動接觸過的人就三類,第一類是任務目標,第二類是任務阻礙,第三類是任務助力。
當脫離任務與囚籠之后,他主動交涉過的人就只有白老頭了,而且還帶著極強的目的性。他就像是從小修佛的法海,白素貞與許仙的感情感天動地也無法感動他自己。
“我……沒有過愛,也不知道它是否重要。”白慕予聽不出眼睛問這個問題的語氣,所以只能據實回答。
“這樣啊,那我只能給予你一半力量。”眼睛說著,“剩下的一半要到你想明白愛是什么或者說找到愛為止?!?/p>
“沒有愛不行么?”白慕予抬頭問道。
“沒有愛的話,除非你有一個人孤獨活下去的勇氣。”這一次的語氣白慕予聽出來了,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什么時候妖魔鬼怪也開始談論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