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小葉怎么樣?
制片人話一出,浮躁的空氣滯了一瞬,一時間寬敞的面試室只剩下空調運行的“呼呼”聲。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闌珊,目不轉睛,上下打量,如同掃描儀,闌珊覺得自己就算是妖怪,在這樣密切的注視下也該無所遁形。
但她討厭所有人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這讓她不可避免想起那段窺不見天光的日子。
副導演摸著下巴,目光逡巡,有些猶疑:“小葉是挺契合原著人物形象,可她畢竟不是科班出身……”
漂亮是漂亮,沒有演技卻拿了重要女配的角色,副導演都能想象出網友知道后會把他們劇組噴成什么樣。
脊背陡然生出一股涼意,暗罵了制片人一句豬腦子后,他把目光投向正在沉思的齊牧,忽的緊張起來,《相思》又多了一筆投資,已經算得上大制作,那么應該考慮的方面就要更全面一些。
就算掙不了太多,也不能賠得太難看吧?
齊牧當然知道在高投資的情況下,用一個毫無經驗的素人會引起多大的爭議,又有多冒險。
可藝術就是要不拘格調,條條框框多了會束手束腳,反而失了靈氣。
齊牧狠狠揉了一把本就亂成雞窩的頭發,看著安靜坐著的闌珊,心一橫:“小葉,你要不要試試?”
她的外在條件和清冷氣質太符合儲寧公主的人設了,齊牧沒辦法眼睜睜地放棄這個機會。
非科班出身固然風險大,但也意味著有無限可能,美玉未經雕琢,還保留著原有的自然跟純粹。
而這正是齊牧想要的。
闌珊沒有片刻猶豫地搖頭:“專業的事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才是。”
說完她又想了想,覺得齊牧他們是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人才口不擇言。
“齊導,要不我們去學校看看,總能找到合適的人。”
她毫不猶豫的拒絕,室內另外三人一時表情各異,齊牧覺得可惜,丈八燭臺照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個符合原著形象的又被拒絕;副導演倒是松了口氣,對闌珊的偏見減輕,很好,很有自知之明;制片人則是一臉生無可戀,只要想到去學校大海撈針,他頭疼欲裂。
齊牧只得暫時同意闌珊的建議,畢竟人家不愿去,又給出了建設性意見,但想起闌珊說的第一句話,他頗為不贊同地看著年輕小編劇:“我們做的事本質上都是一樣,創作作品的目的是為了給觀眾讀者良好的體驗。如果能講好一個故事,那為什么不能打破原有格式?什么才叫專業的人?我們要呈現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影視人物形象,演員是否科班出身重要嗎?你寫小說也要精確到字極盡華美嗎?”
許是意識到自己說話太過咄咄逼人,齊牧軟了語氣:“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考慮,我也會采取你的意見去學校看看。”
用素人做主要演員在這個圈子不是沒有先例,甚至還沖出過一匹黑馬,用最少的錢呈現了一個有靈魂的故事,還挖掘出了一個影帝。
只是這樣太冒險,可齊牧恰恰喜歡有挑戰性的事。
闌珊點了點頭,沉默著沒多說話,她承認齊牧說的有道理,可她不喜歡任何有挑戰性的人或事,更討厭事情脫離她預想的軌道。
現在這樣的狀態就很好,她盡量選出符合原著人設的演員,日后開機,她再適當地提出一些意見。
齊牧自己去學校逛了三天,心中更加堅定勸說闌珊飾演儲寧公主的想法。如果他沒有發現闌珊的可塑性,別說是學校,他還可以蹲大街,去茫茫人海中尋找自己心目中的儲寧公主。
他覺得闌珊符合,就忍不住拿別人與她做比較,這個學生外在形象不如小葉自然,那個學生表演痕跡太重……
齊牧不知道闌珊在抗拒什么,想著也許可以找個說客。
歡世娛樂總裁辦公室,處理完公事的徐廷安靠著轉椅,蹺著二郎腿沉思他該怎樣恢復跟楚楚從前兄友妹恭的和諧關系。
除了表面的問候,楚楚跟他已經沒有任何私下的交流,跟從前的嘰嘰喳喳事事分享天差地別。
廷安看著他跟楚楚的聊天框一片空白,心里咕嚕咕嚕冒著酸泡泡。
他們時常能見上一面,林眉跟靳楚桓會三不五時讓他去靳家,他也總是去蹭飯。
從前刻意去忽視的細節開始從暗河深處上浮。
廷安煩心地點了根煙,卻聽見一陣敲門聲:“進!”
見了來人,廷安挑了挑眉,打開煙盒,待齊牧抽出一支煙后,兩人在一陣吞云吐霧中沉默。
還是廷安率先開了口:“正想找你來著,你們劇組遴選演員什么時候結束?”
他的耐心越來越差,迫切需要找到一個出口打破僵局。
而邀請闌珊和楚楚一起去他家就再合適不過了。
齊牧狠狠吸了一口煙,將猩紅煙尾在煙灰缸內摁滅,這才說出他今天來的目的:“演員遴選一切都還順利,只是女三號儲寧公主的飾演者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人家小姑娘又不樂意,這不,我來就是問問你能不能當個說客,勸一勸她。”
說客?勸?
什么人還要他親自去勸?
徐廷安輕嘖了聲,對上齊牧期待的目光,他忽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該不會是說闌珊妹妹吧?”
齊牧點了點頭,還信誓旦旦保證道:“你放心,你不在的時候,我會保護好小葉的!”
這是保護不保護的問題嗎?
核心問題是人家小姑娘不同意啊!
徐廷安一臉無語的指著自己:“她不同意,你就讓我去勸?”
這是什么混賬話?
齊牧打著哈哈:“我不是想著你們早就認識,再說這劇投資了這么多錢,你也想取得好效果吧?”
“我當然想取得好效果,但是她不同意,我出口去勸,要是被她監護人知道,我明天可能會瘸著腿來公司。”徐廷安沒好氣地推開煙盒,“你最近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想送走我?”
“徐總,瞧你這話說的……”短短幾句話讓齊牧聽了心驚,能讓歡世娛樂總裁照顧還給了極大自由的人,葉闌珊究竟是什么身份?
可也沒聽說蘇城有姓葉的富商……
眼看徐廷安這條路是走不通了,齊牧摸著下巴思索片刻,還是決定迎難而上,給闌珊繼續做思想功課。
兩人閑聊了幾句后,齊牧表示自己要繼續去找合適的演員,起身準備離開。
廷安也有些無奈的嘆氣:“再去找找吧,標準可以再適當降降。也不是我不幫你,只是在他眼里,他們家闌珊妹妹就是剛面世的小白兔,得時常看著別被人欺負了才是。”
齊牧點點頭表示自己理解,等出了辦公室他還是覺得小葉的家人太過緊張。他們這個圈子形形色色的人是多,可小葉又不是毫無背景的新人,這劇是歡世出品,又有他看著,能出什么問題?
走遠后,他不死心地向闌珊發起總攻,他還就不信這個邪。
再次收到齊牧的消息,闌珊有些頭疼,自從那天齊牧讓她考慮后,幾乎每天都發來勸她的消息,闌珊第一次處于下風,一個小說作者居然詞窮,拒絕的理由被她翻來覆去地說。
她的每一個擔心齊牧都能找到應對辦法。
甚至到了今天,他還問出了直擊人心的話:“這次我承認有冒險跟沖動的成分在,可選你飾演儲寧公主,既是挑戰也是機遇。你沒有經過系統訓練,我可以手把手教。你是原著作者,不是純素人,有粉絲基礎,而且沒有人能比你更了解這個人物,你不想最大程度還原出你創造的人物嗎?”
闌珊創作需要了解方方面面的知識,她也時常沖在吃瓜第一線,明白很多事并不像齊牧說的這樣簡單。
最核心的問題是她沒有演技,盡管許多臺詞出自她手,如果她的能力不足夠讓人心悅誠服,被群嘲的同時還有可能會影響她的新書。
楚楚知道她的所有情況,兩個小姑娘深夜盤著腿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
等闌珊分析出所有不好的后果后,楚楚只感覺到了一陣心疼。
“你去吧,沒事兒,要是有人罵你我就罵回去,我罵不過就去買水軍,要是影響你新書了,我養你,我有公司的股份,每年有分紅。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瞻前顧后,我會是你最堅實的依靠,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他們也會支持你。”
你不是一個人。
楚楚抱著闌珊,為她預想的所有壞結果找到了出路。
闌珊抿著唇,回抱住楚楚,她眼眶一陣酸澀,心口鼓鼓脹脹。
往事在她心上留了道疤,她極力去忽視,卻仍不可避免被影響,她只能不斷告誡自己,她沒有退路,沒有人為她犯的錯誤兜底,她不能冒險。
只有楚楚,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讓她盡管去做,不必瞻前顧后。
“不許哭啊,我們闌闌必須美美的出現在劇組,哼,我們有美貌。”
她們鬧了一陣子,楚楚還從一個看似是書實則翻開是盒子的東西里面取出一顆旺仔糖。
“快吃吧,待會兒漱了口才回去,別被我哥聞出來了。”
“你藏私貨?”闌珊捏捏新鮮的旺仔糖,差點感動落淚,自她搬進靳家后,有多久沒吃過這些小零食了?
“噓!”楚楚忙豎起食指抵至唇邊,示意闌珊小點聲。
“哦哦。”闌珊點點頭,撕開紅色包裝袋后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迅速在口中彌漫開來,她正想感慨一番楚楚還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過片刻,她就目瞪口呆地看著楚楚十分熟練地處理“罪證”。
闌珊不由向楚楚豎了個大拇指。
楚楚見了小聲吐槽:“沒辦法,我哥就是看著溫和,實則說一不二,我可不敢挑釁他的權威。”
闌珊深以為然,并在看了時間后,乖乖跟楚楚說晚安,漱了口回到靳楚桓的臥室。
他在看書,修長手指翻動書扉,整個人在溫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繾綣。
闌珊只看了一眼,便飛快移開目光,然后安靜地窸窸窣窣爬上床。
“回來了?”靳楚桓按了按眉心,小姑娘這幾天還是悶悶不樂,靳楚桓都懷疑是有人趁著廷安不在故意排擠她。
徐廷安就差沒指天發誓他將人照顧的很好,見他態度猶疑,甚至還把面試室的監控發了過來。
楚桓有時會感到束手無策,闌珊是他們家的一份子,他對她好,想讓她感受到溫暖。
楚楚說她在原生家庭受了很多苦。
可小姑娘躲在自己的蠶繭里,拒絕他們的靠近。
“想做什么就去做。”靳楚桓以為闌珊是在為劇組資金不夠充沛而煩惱,“祈盛有意拓展影視投資,《相思》是用來試水的第一部,闌珊,你可以盡管去做,不必擔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