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笑容戲謔,她微揚著一張素凈的小臉,嘴角的弧度像是取笑,清澈雙眸中的情緒卻很靜,帶著一種清透的、不甚明顯的冷意。
靳楚桓靜靜注視著她,試圖從她的神情窺探出他想要的訊息,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半晌,他輕聲笑了笑,嗓音清潤:“改變也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他眉宇間松動,像是沉壓的情緒終于得到放松,闌珊見了嘴角微微牽動,心底因那抹類似放松的神情而隱隱不快。
她知道自己的不快從何而來,可沒辦法,路是她自己選的,沒有人逼她,且站在客觀理智的角度上來看,他并沒有虧待她,反而對她處處照顧。
可就在此時,在此刻,闌珊突然很不想要他的照顧。她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掩去眸中情緒,在這一刻,她意識到,也許她跟靳楚桓并不適合兄友妹恭的關系。
她到底跟楚楚不一樣。
再度看向靳楚桓時,他正溫和淺笑,闌珊嘴唇蠕動,欲言又止。她想告訴他,其實很沒必要,他沒必要叮囑徐廷安在面試時替她撐腰,也沒必要對《相思》投資,更沒必要問她喜不喜歡秋千,他實在沒有必要對她好。
既然怕麻煩,擔心節外生枝,又為什么多此一舉呢?
可抬眼看見男人眉眼柔和、神情沉靜的模樣,想說的話在口中囫圇打了個轉兒,又落入腹中,闌珊不由慶幸,還好她有答應參演《相思》。
微風拂過,涼意中帶著絲絲縷縷的茉莉花香,幾吸之間,闌珊心底的郁氣緩緩消散,她慣會安慰保護自己。
畢竟她不是楚楚,他心有提防也實屬正常。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我這算不算是半道撿了便宜?”理智回攏,闌珊半仰著頭,直直看向靳楚桓的眼睛。
她這樣回復,他滿意了嗎?
靳楚桓的確對闌珊的反應感到滿意,甚至他眸中還有訝異一閃而過,闌珊好像比他想象中要聰明許多。
“便宜談不上,你倆別結盟就好。”
闌珊不置可否,她沒有心情同他開玩笑。
直到夜里在徐家吃過晚餐,啟程返回時,闌珊一手抱著小胖貓,一手拉著楚楚,直往徐家車的方向走去。
楚楚有些抗拒,她低著聲慢吞吞挪步:“闌闌,要不讓媽媽抱著湯圓兒坐廷安哥的車吧?”
楚楚見縫插針、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遠離徐廷安的機會。
“是徐家的司機開車。”闌珊拉著楚楚的手沒松。
本來還心生抗拒的楚楚看向那輛黑色邁巴赫,在明亮燈光的映照下,她可以清晰看見坐在駕駛位上的人,人很熟悉,卻不是她避之不及的那個人。
楚楚立時挺直了腰板,也不再像是地上長了釘子般慢吞吞挪動。
“闌闌,走。”恢復了精神氣的楚楚拉著闌珊步履輕快。
闌珊扯了扯嘴角,一語不發的跟著楚楚上了徐家的車。
等回去洗漱完吹干頭發,已經九點多快十點,闌珊想了想,給齊牧發了條消息。
闌珊:[齊導,我要不要從現在臨時抱佛腳,去報個班什么的。]
齊牧:[臨時抱佛腳很有必要,班就不必報了,有我跟林辭在,你放心。]
齊牧說的自信從容,闌珊這才想起他的身份。齊牧不僅是娛樂圈知名導演,更是蘇城電影學院的老師,出去找個半吊子現學表演,肯定趕不上齊牧的親自指導。
名師出高徒,闌珊不指望自己能在這短短時間內演技得到質的飛躍,最起碼不能五官亂飛,否則到時別說演繹角色,儲寧公主這個角色毀在她手里都有可能。
有了齊牧的承諾,闌珊暫且放下了心。
她跟齊牧約好時間,從明天開始,她就去蘇城電影學院,跟著齊牧補課,時間一直持續到端午節后《相思》正式開機。
次日清晨,闌珊不像往日那般磨磨蹭蹭,七點半的鬧鈴一響,她便起床,去浴室刷牙洗臉換衣服,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讓靳楚桓不由側目看了她好幾眼。
不同于穿著睡衣焉噠噠、萎靡不振的楚楚,闌珊明顯經過打扮,妝容清淺,一身綠色修身連衣裙,那是如春季新葉初芽般的綠,是靳家客廳早晨的第一抹亮色。
靳楚桓看了看裝扮清麗的闌珊,再看了看穿著粉色睡衣連頭發都沒打理的楚楚,他在兩個小姑娘面前一人放了一顆水煮蛋,然后問了句:“面試還沒結束嗎?”
“差不多結束了。”闌珊頓了頓,見林姨跟楚楚都眼巴巴的望著她,她接著又解釋起了自己的行蹤,“我到底是半路出家,什么都不會,所以跟導演約好從今天到正式開機補課,好臨時抱個佛腳。”
林眉聽了不由寬慰:“慢慢來,別緊張。”
一旁的楚楚立馬接了句:“就是就是,我們闌闌這么聰明,肯定能學會的!”
楚楚對闌珊總是迷之自信,覺得好友既聰明又優秀。
闌珊失笑,揉了揉楚楚凌亂的發絲沒說話。
“那我送你吧。”
靳楚桓用過早餐,等在一旁。
桌上的人樂見其成,闌珊正喝著豆漿,見狀忙拒絕:“時間緊,楚桓哥要去公司,還是讓司機送我吧。”
靳楚桓還沒說話,一旁的林眉不樂意了:“闌闌,就讓楚桓送你,他的時間有什么可耽擱的?”
林眉表面瞧著沒有異常,私下里卻愁的不行,兒子兒媳一個在公司下班才回來,一個去學表演,以后還要進劇組,見面時間肉眼可見的少,這感情還怎么培養?
靳楚桓倒是沒有異議,順路而已。
“不順路。”無論是出于私心還是客觀事實,闌珊都覺得靳楚桓沒有必要送自己。“我今天不去歡世娛樂,改去蘇城電影學院,方向跟祈盛相反,再加上早高峰,來回折騰浪費時間。還是讓司機送我吧。”
闌珊自認為說的條理清晰,但她并沒有如愿,在事實面前,林眉根本不講道理。
“沒事兒,等他送你去了電影學院,回來早高峰就結束了,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闌珊:“……”
靳楚桓沒有異議,他取過西裝外套放至臂彎,等闌珊吃完早餐才說了句:“走吧。”
得,她的拒絕根本沒有意義。
闌珊起身跟著靳楚桓出了門,系好安全帶后,她眉眼低垂,思考以后該跟靳楚桓如何相處,畢竟昨天她只意識到她跟楚楚不一樣,他們也許并不適合兄友妹恭的關系。
但具體怎么相處她還沒想明白。
這個時間點出門遭遇堵車實屬正常,靳楚桓手擱在方向盤上,想起剛才闌珊說去電影學院的事,他不由多問了句:“劇組有多少人要提前去電影學院學表演?”
“我,男二號林辭。”
“就你們兩個跟那個導演?”靳楚桓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皺,一個小姑娘跟兩個大男人單獨碰面。
廷安是怎么安排的?
由汽車組成的長龍絲毫沒有挪動,靳楚桓手搭在方向盤上,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闌珊見了眉心一跳:“齊導人十分和善,林辭是他最看重的學生,我半路出家不學點兒東西總覺得心慌。”
他上次也是這樣,問完話便靜靜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沒多久她就在面試室見到了本不會來的徐廷安。
這次他又會做什么?
闌珊不知道,但是腦中那種很沒必要的想法愈加清晰,她這樣說是想告訴他,她很愿意跟著齊牧學表演,地點又在學校,不會出什么事。
她不希望他做出什么行動,也許是她不知好歹,畢竟他也是一片好心。
可他們就像是兩條相交線,短暫的有過交集后又會分離,三年合約一到,他們就會分道揚鑣。人生的路總要她自己去走。
靳楚桓沉默,他聽出了闌珊的意思,大致是不希望他插手,可她作為靳家的一份子,他不可能坐視不管。
“你在學校只認識那個導演,并沒有什么熟人。”
“我會多認識人,多交朋友。”闌珊見他那副油鹽不進的專制模樣,一時有些惱怒,她別開眼,幾個呼吸平復心緒,再度看向他時,竭力保持冷靜,“我今年25歲,已經不小了,總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擁仄的空間內,靳楚桓能夠清楚看見她眼底清澈的固執,半晌,他才不得不承認,她跟楚楚不一樣。
如果是楚楚,會乖乖聽他的安排,會主動告知她的行蹤,可闌珊卻很有主見,她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并不需要他的幫助安排。
靳楚桓難得有了煩躁的情緒,他將闌珊看作妹妹,所以想方方面面照顧到她,可她卻不領情,心里沒來由的氣惱。
陌生的情緒襲來,靳楚桓有片刻失神,再次看向闌珊時,他心底無聲嘆息。
也是妹妹,他該讓著些。
他決定暫時先越過這個話題,廷安曾說過,齊牧導演是他們那個圈子里道德的標桿,想來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乍一聽闌珊一個姑娘家要單獨去見兩個男人,他才不可避免的擔心。
“有事給我或者廷安打電話都行,下午下了班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