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多,自助就越容易吃撐。
    寇忱以前跟許川和魏超仁也來這兒吃過挺多次的,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吃得彎不下腰。
    站在路邊等車的時候手機響了他都不想接,就覺得說話都氣短。
    “姐?!彼悠痣娫?。
    “喲,被人打了嗎?”那邊傳來寇瀟的聲音,“姐幫你打個120吧?”
    “我剛在你們酒店吃完飯,”寇忱說,“撐著了?!?br/>
    “出息,”寇瀟說,“問了你同學(xué)要帶什么了嗎?我和老楊周末休息就去戶外店,直接一次買齊了。”
    “明天給你吧,”寇忱看了一眼霍然,“人是高手,我商量著讓他直接帶咱們?nèi)?,你跟老楊一個窩棚,我就不用掛單了,要不你倆天一黑鉆窩棚里了,我……”
    “你跟外頭守夜啊,大野地的,不得有個人守著嗎?”寇瀟說。
    “您再說一遍?”寇忱說,“啪y普歷死?”
    “你讓你同學(xué)帶,人家也得肯帶啊,你還是兩手準(zhǔn)備吧,就咱們這種菜鳥,”寇瀟對他們的定位非常理智清晰,“只要沒欠你錢,誰也不樂意帶?!?br/>
    “你甭管了,我有辦不好的事兒嗎?”寇忱說。
    “沒有你吹不下來的牛,”寇瀟說,“行了,我等你信兒啊,掛了?!?br/>
    “嗯。”寇忱掛了電話。
    霍然嘴欠,脾氣也急,但是肉眼可見是個好說話的人,寇忱覺得讓他帶一把應(yīng)該不是問題,問題是這段時間得惡補戶外知識,以免拖了后腿被霍然嘲笑。
    而且他也不愿意跟江磊似的摔溝里脫個臼再讓霍然一腳踩他胸口上。
    返校第一天,舍管就已經(jīng)嚴(yán)查了,他們幾個回到宿舍的時候,老袁都站在宿舍門口等著了。
    “沒到時間吧?”霍然趕緊拿出了手機。
    “沒有,”老袁說,“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們都收拾好了沒有。”
    “收拾好了?!笨艹勒f。
    “你們幾個明天上午下了早自習(xí)到我辦公室一趟吧。”老袁說。
    “怎么了?”寇忱問。
    “說說昨天晚上的事兒?!崩显f。
    “昨天晚上?”寇忱猛地轉(zhuǎn)頭看著霍然。
    霍然猛地轉(zhuǎn)頭看著徐知凡。
    “昨天晚上的事……”徐知凡清了清嗓子,“沒有他們啊,就我和江磊,還有胡逸?!?br/>
    “是嗎?”老袁似乎有些猶豫,但過了一會兒又?jǐn)[了擺手,“都來吧,當(dāng)聊天兒了,你們這幾個人湊一塊兒我不太能說服自己?!?br/>
    一直到老袁的身影在樓梯那兒拐彎不見了又過了幾秒,霍然才壓著嗓子喊了起來:“你們幾個昨天被逮著了嗎?”
    “不被逮著能到晚了嗎?”江磊嘆了口氣,“今天老袁一直沒找我們,還以為過去了呢。”
    “這也沒什么,老袁好說話,再說也就是還沒開學(xué)就到學(xué)校瞎轉(zhuǎn)悠了而已。”許川說。
    “回屋睡吧,”寇忱伸了個懶腰,“也就是附中,還能為這種事兒討論半天?!?br/>
    回了宿舍洗漱完,霍然剛躺下沒幾分鐘,燈就熄掉了。
    接著就聽到了對面寇忱他們宿舍的門響了一聲。
    “他們是不是出去了?”江磊問。
    “估計是,”徐知凡打了個呵欠,“寇忱不說今天晚上還要去么?!?br/>
    “有病,”霍然枕著胳膊,“非得半夜去,白天去不行嗎?”
    “白天去了不是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嘛,”徐知凡笑了笑,“再說了,對于寇忱那種不怕鬼的人來說,白天去和晚上去,沒什么區(qū)別。”
    “切?!被羧徊恍?。
    不怕鬼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指頭脫個臼喊得跟腰斬了一樣。
    “你們昨天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驚動那人了,”許川說,“今天肯定不在?!?br/>
    “那可不一定,”魏超仁邊走邊往四周看著,“那人肯定想啊,我操昨天被看到了,今天他們肯定覺得我不會去了,我偏去?!?br/>
    “邊兒去!”許川說。
    “干嘛啊一晚上都看我不順眼。”魏超仁很不滿。
    “你拿你腦子里那顆棗核兒把你川哥的臉都戳出窟窿了,”寇忱說,“你還問呢,你再問他該抽你了。”
    “我明天再陪你過去病幾小時不就得了?!蔽撼收f。
    “你敢!”許川趕緊拒絕,“我去校醫(yī)室的時候你他媽離我遠點兒!”
    “你這人……”魏超仁說到一半,寇忱的手指突然伸到了他面前,他迅速地閉了嘴。
    “看到了沒!”寇忱壓著聲音,有些激動。
    “操!”許川也壓著聲音,“看到了,不會是都看花眼吧,我看到有個灰不溜啾的影子晃了一下……超仁你看到了沒。”
    “操!”魏超仁馬上跟著往腿上拍了一下。
    寇忱和許川一塊兒轉(zhuǎn)臉看著他。
    “我他媽看個喇叭啊看,我跟你倆說著話呢,我看到個屁了?!蔽撼屎苡魫灐?br/>
    隔著半個操場,又沒有燈,說實話,那個晃動的影子他們看得不是特別真切,接近鬼樓之后,也沒辦法判斷那人是在鬼樓的什么位置。
    “一層層找。”寇忱小聲說。
    “好?!痹S川點頭。
    魏超仁在寇忱背上摸了摸,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你們走,我墊后?!?br/>
    寇忱回頭看了他一眼:“敢撕我衣服我一會兒給你捆鬼樓里。”
    “放心吧,走?!蔽撼逝呐男乜冢ブ路]撒手。
    一樓有三間屋子,都上著鎖,從窗口看進去,沒看到人,他們又穿過走廊,到了天井里,地上鋪的都是青石板,石板縫里長滿了雜草,沒看到人。
    “這兒會不會有人來拉屎?”寇忱感覺這個環(huán)境對憋不住了的人還是很有誘惑力的。
    “應(yīng)該沒有誰憋不住了進鬼樓拉屎的。”許川說。
    “上二樓?!笨艹勒f。
    二樓的結(jié)構(gòu)跟一樓一樣,寇忱走過昨天摔倒地方時還蹲下摸了摸:“我牛逼了,這板子斷了兩塊?!?br/>
    “你倆昨天到這里了嗎?”魏超仁問。
    “嗯,就在這兒聽到的樓上有人,”寇忱把腦袋探進旁邊的窗戶里看了看,一股灰塵味兒,也沒看到人,“繼續(xù)上樓。”
    魏超仁跟在他和許川后頭,還算鎮(zhèn)定,比霍然強多了,但是抓他衣服抓得實在過于賣力,寇忱感覺自己腰都讓他勒出曲線來了。
    許川走在第一個,腳踩到三樓樓板的同時,樓下傳來了腳步聲。
    很急,一聽就是在跑。
    “站著!”寇忱頭都還沒轉(zhuǎn)過去就先吼了一聲,然后撲到了樓梯欄桿上。
    往下看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個飄忽的身影從鬼樓面前的空地上穿了過去,往操場那邊跑了。
    “追?!彼词肿プ∩砗笪撼实氖滞笸赃呉凰?,直接從樓梯頂一躍而下,落在了二樓的走廊上。
    腳下的木板嚓的響了一聲。
    “你他媽拆樓??!”許川壓著嗓子罵了一句。
    寇忱也嚇出一身汗,他忘了這是鬼樓,比百年老校的歷史都還長,腦子里閃過各種他裹著一身碎板子從二樓摔到一樓的慘狀讓他蹲在原地停了兩秒,確定樓板沒有斷,樓也沒有要塌的想法,這才跳起來又一躍而下到了一樓。
    不過那個影子已經(jīng)跑得沒了影子。
    寇忱站在操場邊兒上看了半天,別說剛那個影子,保安大叔的影子都沒看著,他想追都沒有一個方向。
    “是個女孩兒。”許川跑過來,站到了他身邊。
    “嗯,我感覺也像?!笨艹傈c點頭。
    剛那個腳步聲很輕,影子特別瘦小,比身上飄忽的外套要小兩碼了,雖然不太清楚,但感覺是長頭發(fā)。
    “女的?”魏超仁很吃驚,“一個女的膽子這么大?”
    “媽的,我就在這兒盯著,有本事別回宿舍了?!笨艹勒f完就瞪著操場那邊,好一會兒都一動不動的。
    許川杵得有點兒無聊,正想拍拍他的時候,他突然往地上一蹲,然后往旁邊連蹦帶蹭地移動:“我操,保安,蹲下!你倆瞎了嗎!”
    許川和魏超仁趕緊往地上一蹲,跟著他往旁邊蹭。
    這種蹲地上抱著膝蓋噌噌蹦著走的姿勢極其蠢,擱平時許川覺得打死自己也不可能用這么一個姿勢走,但這會兒寇忱起了個頭,加上魏超仁用這個姿勢蹦得格外敏捷,他莫名其妙就跟著了。
    都快蹦到墻邊的時候,他聽到了寇忱的笑聲。
    許川瞬間反應(yīng)過來,往操場那邊看了一眼,保安放的屁都沒有一個,他跳起來過去對著寇忱屁股踢了一腳:“你他媽閑成這樣了!”
    寇忱又笑了半天才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哎,生活這么苦,半夜蹲個人都蹲不著,不得找點兒樂嗎?!?br/>
    “還是有收獲的,”魏超仁還蹲在地上抱著膝蓋,“至少知道是個女的,還瘦小。”
    “女生?”霍然震驚。
    從老袁辦公室一出來就聽到這樣的消息,把他開學(xué)兩天進了兩回老師辦公室的郁悶一掃而空。
    “一個女的,在鬼樓里烤香腸吃?”徐知凡重復(fù)了一遍寇忱提供的信息,“我聽著怎么跟開玩笑似的。”
    “真的,”許川說,“就天井通后頭那塊兒,地上有火燒過的痕跡,我們后來又返回去看的,灰里頭還有半根香腸?!?br/>
    “你們吃了?”霍然問。
    “沒,”寇忱看了他一眼,“給你留著了?!?br/>
    “你們怎么知道是那個女生烤的?你們過去的時候不也沒看到火嗎?”霍然顯然不太相信。
    “我們?nèi)サ臅r候肯定已經(jīng)滅了,”許川說,“但是看灰吧,都還沒被風(fēng)吹散呢,這兩天風(fēng)挺大的,你這會兒再去看,肯定吹沒了已經(jīng)。”
    “神奇了啊,”霍然不太相信寇忱的話,但許川的話他還是信的,“這得餓成什么樣了能讓一個女生去鬼樓燒烤啊……”
    “還是香腸,你知道么,”魏超仁說,“不是火腿腸,是香腸,得做熟了才能吃的那種,比火腿腸好吃多了,自己家做的更好吃,不過寇忱家的不算,他家的香腸是他做的,還拿給我們嘗了,跟嚼襪子差不多……”
    霍然幾個人聽著這話都驚呆了,倒不是因為香腸跟襪子一個味兒,也不是因為魏超仁說得仿佛他吃過襪子……
    “您一個被人追殺要轉(zhuǎn)學(xué)的老大,還會做香腸???”霍然說。
    “誰追殺他,他姐嗎?”魏超仁說。
    香腸做得像襪子并沒有讓寇忱不爽,他還在一邊兒跟著樂,但這句他就不干了,指了指魏超仁:“你這智商,別說活不活得過第一集,你他媽根本就進不了組?!?br/>
    幾個人一路笑得不行,回到教室里了江磊還趴桌上笑到英語老師進來拍了他后腦勺一巴掌才停下。
    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徐知凡還特意要了個蒸香腸。
    “讓他們說得我一上午都在想香腸,”他坐到霍然對面,咬了一口香腸,“靠,這么咸?!?br/>
    “像襪子嗎?”霍然問。
    “沒嘗過……”徐知凡把咬了一口的香腸放到了江磊的盤子里,“磊哥,給你吃?!?br/>
    “哎好!”江磊一邊玩手機一邊拿叉子戳起來就吃,“挺好吃?!?br/>
    “你這味覺……”霍然話沒說完,一個堆滿了青菜的餐盤哐一聲放在了他手邊。
    接著寇忱就挨著他一屁股坐下了。
    “你坐這兒干嘛?”霍然回頭看了看,許川和魏超仁還在排隊。
    寇忱沒回答,從兜里掏了張公交卡出來,在他鼻子上碰了一下:“嗶!學(xué)生卡。”
    “……行吧?!被羧粵]理他,埋頭吃飯。
    胡逸在對面問了一句:“你就吃青菜啊!”
    “昨天吃太油了,今天清清腸?!笨艹勒f。
    說完了就一副我非常喜歡吃青菜的樣子夾起盤子里的青菜拌了拌,又放了回去,然后又夾起一大坨青菜,最后咬了一根吃進了嘴里。
    “我們食堂這青菜,”他皺著眉,“一點兒油都不擱,就算是拿白水焯的也得放點兒油吧?!?br/>
    “你不是昨天吃太油了要清腸么?”霍然說。
    寇忱沒有說話,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低頭啃哧啃哧地開始吃青菜,許川和魏超仁打好了菜過來坐下的時候,他盤子里的菜已經(jīng)啃哧光了。
    “我操,寇忱,”魏超仁吃驚地看著他的盤子,“你不吃飯你端個盤子上這兒坐著干嘛啊?!?br/>
    “管我呢,”寇忱把盤子推開,環(huán)顧四周,“我來看看能不能碰上昨天那個女生?!?br/>
    “哎?”江磊抬起了頭,“是啊,中午差不多都在食堂吃飯。”
    “有發(fā)現(xiàn)嗎?”許川問。
    “有,”寇忱嘆了口氣,“我發(fā)現(xiàn)女生都挺瘦的。”
    寇忱說了以后,霍然一邊吃一邊也往四處看了看,從旁邊經(jīng)過的女生他也都多看了幾眼。
    現(xiàn)在女生都挺注意形象的,不管美丑,胖的很少,風(fēng)一吹就飄走了的那種一頓飯吃下來都看到了十幾個,還沒算個兒高的。
    大海撈針啊。
    吃完飯準(zhǔn)備走的時候,霍然看到了科花。
    科花沒跟那幾個男生在一起,而是和那天一直低頭的女生并排坐著,跟另外兩個女生邊聊邊吃。
    按寇忱的說法,科花他們在鬼樓后頭是收保護費,他想來想去也就那個低頭的女生像是來交費的了……那這保護費收完了還真保護?吃飯都一塊兒。
    走出食堂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要說瘦小,低頭那個女生就挺瘦小的。
    那女生估計是胃口不好,托著腮看著面前的餐盤,里面的菜一口都沒動。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那女生突然抬眼往他這邊看了過來。
    他頓時有點兒尷尬。
    “霍然,”寇忱在旁邊叫了他一聲,還沒等他答應(yīng),寇忱的胳膊就已經(jīng)搭到了他肩膀上,還順著勁兒往他那邊一收,“我……”
    “滾!”霍然嚇了一跳,一巴掌拍開了他的胳膊。
    “我跟你說事兒呢?!笨艹琅e著胳膊。
    “說?!被羧豢粗母觳?。
    “哎,國慶節(jié)帶上我們吧,”寇忱放下了胳膊,湊到他身邊小聲說,“我,我姐和她男朋友……”
    霍然轉(zhuǎn)頭瞪著他:“這么多人?”
    “主要是我姐跟她男朋友快分手了,這是唯一的挽留機會了,”寇忱有些憂傷,“我姐跟老楊從初中開始就好了,十年了啊,多不容易……”
    “……啊?!被羧汇读算丁?br/>
    “他倆也不會去多久,住一兩夜就走了,不會拖累你,”寇忱說著嘆了口氣,“主要還是想最后努力一下修復(fù)一下感情,十年了啊……我姐從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悍婦,要是分手了,下一個不好找了啊……”
    霍然瞪著他看了能有十秒鐘:“寇忱?!?br/>
    “嗯?”寇忱轉(zhuǎn)過臉,臉上悲痛的表情還沒有散盡。
    “操|(zhì)你大爺?!被羧徽f。
    “靠,”寇忱愣了愣,笑了起來,“怎么這么不文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