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整個小房間里,倆人一言不發,只剩金屬碰撞時發出的響聲。
韓雁回又拆了一個,看了一會兒,叫了聲“過來”,姜西月就乖乖湊過去了。
“一般主機里愛出問題的,無非就是顯卡、光驅、硬盤、主板這幾樣,一樣樣排查過去就行。”
“像這個,是主板旁邊電容鼓泡,挺常見的,換幾個電容就行,要不了多少錢。”他拿起子指著主板上的一個地方說道。
“主板,挺值錢的吧。”姜西月微微咬唇,語氣里透出些期待。
“嗯。”韓雁回話不多,手上繼續干活兒。
“那要是不懂行的,看到主板壞了,估計心都慌了,心里能接受的價錢,也一下子上去了吧。”她眼睛開始轉起來。
韓雁回扭頭掃了她一眼,直接說:“把心思都收一收,我不是來教你騙錢的。”
姜西月被戳中心思,嘿嘿笑了一下,保證道:“怎么會,師父,我是要做長久生意的人,誠信為本,我懂,我懂。”
韓雁回把殼子往回安,姜西月連忙問道:“這就好了?你還沒說怎么修的呢。”
“沒修。”韓雁回站了起來,把主機挪回去,嘴里話比活兒更少,“電容得買,今兒弄不完的。”
“哦,我知道了。”姜西月點點頭,又從她那書包里掏了筆記本出來,認真記下他之前說的話,老老實實跟在后頭觀摩。
他倆就照這模式一個個排查過去,等弄完了,姜小尾巴就跟著韓雁回往大廳去了。
等到了柜臺那,小網管正帶著耳機很起勁兒地敲鍵盤,腦袋一搖一搖的,嘴里還跟著唱動詞打次的節奏。
韓雁回停在柜臺前,見他毫無反應,眉眼間浮現出一點不耐煩,他并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更不喜歡和人啰嗦。
還沒等他抬手敲桌子,姜西月先出手了。
“喂,耳機摘一下。”她聲音清晰又明朗,直接拍了下那網管的肩。
等網管把耳機摘下來后,姜西月繼續說:“里面那三臺,有兩臺能直接修好,還有一臺主板電容壞了,我們得買了材料才能修,一臺20,兩臺40,等我們排查完大廳的,一起給錢。還有材料費先按一臺50算,多退少補,可以給你打收據。”
她講話完全不像個十五歲的小孩,連收據這種東西都門清兒,身子站得筆直,脖子挺得和竹子一樣。
“哪有沒修好就給錢的道理,你們修好了才能給。”網管到底是出社會的,沒那么好說話。
“那天底下哪有幫你們墊錢買東西的道理,壞的又不是我們的電腦。”姜西月寸步不讓。
“何況,你也不是老板,對你來說,多拿50少拿50有什么區別,反正你掙的都一樣。”她繼續說。
“你們老板之所以用我們,就是看中我們實惠便宜,人師傅上門不把我們這價格翻個兩番我跟你姓,老板都同意的事,你何苦在這和我們磨嘴皮子,非得讓我們在這再打電話給老板,讓他親口和你說嗎?”姜西月又近一步,聲音更大了些。
她這一環套一環的說辭,擺道理,講立場,扯大旗,還不忘自賣自夸,終于叫網管潰不成軍,頭痛地答應了她的條件。
這一番操作下來,韓雁回一個字沒說,先拿到了90的現金。
現金被姜西月接了過去,她在網管面前勉強壓抑住情緒,可轉過身來看向韓雁回時,終于忍不住彎了眉眼,月牙一樣。
這時天還不算太晚,卻無端端有一輪新月照進了韓雁回心里。
在這煙霧繚繞、人聲嘈雜、地上還扔著瓜子皮的網吧里,升起的干凈皎潔又明亮的新月。
但月亮并不知道自己的光輝。
“走吧,師父,還有活兒呢。”她渾然無知又高興地扯了他的袖子,輕輕一拉,推著他往前走。
他便跟著走了,毫無反抗。
半晌,韓雁回才說話:“你挺厲害的。”
姜西月有些驚訝,回過頭來,又忍不住笑了,小小自得地說:“修電腦,我不行,但論磨嘴皮子做生意,我可是練過的。”
“都練什么了?”他口氣里透出一點笑意,顯得兩人莫名有些特別的親近。
“那一時半會兒可說不完,下次空的時候,你當竹筒我當豆子,全倒給你。”姜西月又笑起來,左頰邊顯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倆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話來,不過韓雁回還是話少,主要還是姜西月不停問。
大廳的電腦不少都有人在用,所以先按網管給的號數,去大廳一側人更少的卡座那排查。
卡座靠著大廳,是一個個相連的格子間,每個卡座留一小門,用簾子隔擋,現在還沒多少人,所以這片的燈沒全開,光線并不算太好。
還是韓雁回干活兒,半小時下來,雙人卡座和三人卡座的電腦終于排查完了,立時修好的有三臺,還有臺得買配件。
還剩下單人卡座,地兒不夠,韓雁回進去坐在卡座上修,姜西月站在隔間旁,掀開簾子幫忙給光。
忽然,她聽見了什么聲音。
“網管,開倆號,先存8塊。”那個大嗓門說道。
姜西月吸了口氣,這是馮大胖的聲音,開學剛因為韓雁回,和她才掐過一架的馮大胖。
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她的身體先做出了行動。
韓雁回正在卡座上鼓搗電腦,從布簾透出來的光不算亮,他看得有些費勁兒。
但突然之間,光忽然暗了。
接著,她忽然靠近了過來。
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俯身靠近坐著的他。
還沒等他反應,一只溫熱又柔軟的手,先一步撫上了他的唇。
“噓。”
她靠得那樣近,以至于滑落的頭發都拂過他的眼睛。
以至于,他的皮膚,能觸得到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