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咱們來這干嘛?”姜西月有些小心地問。
她在心里暗暗想著,難道韓雁回窮到這個地步了,要買電腦配件都得先去賣廢品湊錢?
姜西月在口袋里暗暗攥緊了鈔票,她沒把前兩天晚上分到的錢全拿來,因為多少有些舍不得到手了的錢財再吐回去。
可是,要是韓雁回已經(jīng)窘迫到這個地步的話,她……要不也還是舍命陪一回英雄吧。
姜西月臉上表情變化多端,十分難言,最后凝為堅定。
韓雁回看了她一眼,以為女孩兒受不了這兒的臟,他之前沒想過這些,直接就來了這兒,看她如今這副為難的樣子,韓雁回才意識到,領(lǐng)著女孩兒來這似乎確實不大妥當(dāng)。
“你就待這吧,弄好了我再出來。”他說了句。
姜西月下了決心,搖搖頭,說道:“咱倆一起吧,我也問問看他們能收些什么,我再回家搜羅搜羅。”
這回輪到韓雁回挑眉了。
“搜羅什么?”他問。
“廢品啊,不是來賣廢品的嗎?”姜西月憂心忡忡地看著招牌說道。
他啞然,一下不知從何處開口,舒了口氣,才說道:“不是賣,是買。”
“買,你要買破爛?咱們今天到底是來干嘛的啊?”姜西月徹底糊涂了。
韓雁回指了指立在店門口的招牌,上面白底藍(lán)字寫著“回收家電、手機(jī)、紙殼、瓶子,硬紙板每公斤7毛,油桶每個3毛,易拉罐一個5分”。
“這兒不僅收廢品,也賣廢品。”韓雁回說。
“你要買廢品,難道是……”姜西月看著家電手機(jī)那幾個字,突然開了竅,繼續(xù)說道:“難道是想從里面找能用的配件,用在電腦上?”
“嗯。”韓雁回點點頭,說道:“沒渠道的散戶,去數(shù)碼商行只會被宰,網(wǎng)吧老板之所以答應(yīng)我來修,因為我答應(yīng)的配件費低,走渠道的配件太貴,維修費是小頭,大頭在這。”
姜西月恍然大悟,嘆道:“怪不得,我說呢,開網(wǎng)吧的怎么會不認(rèn)識修電腦的,原來是圖這個。“
隨即反應(yīng)過來,有些懊悔地說道:“早知道就該多拿點定金,不該這么便宜就被打發(fā)了,害得你現(xiàn)在還得來收廢品。”
定金價格是她和網(wǎng)管商量的,她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會講話、能溝通,在這方面比韓雁回強(qiáng)得多,才拿到了那么多的定金,結(jié)果,自己根本是扯后腿的。
這種挫敗感,對于姜西月來說是并不常見的,她雖然學(xué)習(xí)成績中不溜,但這并不妨礙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更聰明的那個。
她并沒有把情緒全擺在臉上,只是眼神往下落了些,但這一落,還是被韓雁回接住了。
“差不多就這個價了,你拿得挺準(zhǔn)的,再貴,人也不會找我們了。”韓雁回說。
他沒再說“我”,換了“我們”,這種改變他自己沒意識到,姜西月卻注意到了。
她在心里咂莫了兩遍那句我們。
不知為什么,忽然就覺得跟有個鉤子鉤住了自己,把她的心情拽著往上,沮喪都沮喪不起來了。
接著,她就高高興興地跟著韓雁回進(jìn)了廢品站。
進(jìn)去之后,姜西月這才知道,廢品站里不止有廢品,還有寶貝。
韓雁回跟熟門熟路一樣,問起了電路板放哪,廢品站的老板忙著把新收的紙殼壓平捆好,隨手給他指了。
姜西月跟了上去,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的品類比自己想得多多了,上到報廢的冰箱彩電,下到小霸王學(xué)習(xí)機(jī),文的有帶洋字兒的書報,武的有缺了一邊的啞鈴。
廢品站的電路板全堆一塊兒的,看樣子都是從壞了的電器上拆下來的,韓雁回半蹲下來伸手挑著。
姜西月也學(xué)著他的樣,蹲在一邊,她看不懂門道,可瞧著韓雁回看得那么認(rèn)真,她也有樣學(xué)樣。
韓雁回挑了一會兒,再抬眼時才發(fā)現(xiàn),姜西月跟個小狗兒一樣巴巴蹲自己面前,快把那電路板看出火來,但那緊縮的眉毛顯然說明她沒看明白。
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但很快把那笑又咽回了嗓子里,開始用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說起話來,仿佛是他說給自己,不是說給別人聽的。
“電路板挺脆,一般這樣子的,都是收的時候原機(jī)就拆了的,摔摔打打的,上面細(xì)的貼片元件多半缺了壞了,修起來也不劃算。”他伸手指了指手里拿著的電路板上的一個個小亮片,給她解釋。
“但類似這種元件,新的單買不便宜,但要是從這種報廢的電路板上拿,連元件帶板,攏共也就賣幾塊錢。”
說完,他食指彈了下主板,站了起來。
此刻,他在姜西月眼里,彈的不是主板,而是化身成了那快意恩仇、逍遙武林里的少俠,拈花為劍,殺人于無形。
姜西月在心里嘆道,都是窮人,人家怎么就能窮得這么有技術(shù),這么有水平,連淘個廢品,都能淘成金子。
她將這歸功于韓雁回出身的大城市。
此前,她從來沒想過待在這個安靜、無聊卻又平和的小地方有什么不好,她的家人朋友都在這,但現(xiàn)在,她頭一次開始憧憬,大城市是什么樣兒的。
在大城市,或許像她這樣普通卻又充滿好奇與沖動的人,是不是也能爭取屬于自己的機(jī)會呢。
她越想越遠(yuǎn),韓雁回卻已經(jīng)起身去旁邊搜羅東西了。
他翻翻揀揀,這次卻沒有再開口給姜西月解釋,所以她也就老老實實在一邊,沒開口多事。
大概挑了二十分鐘,他揀了幾樣?xùn)|西,拿給老板一起結(jié)賬。
不過,比起挑東西,他并不擅長還價,老板說了個數(shù),他直接就打算掏錢。
他手還沒出口袋,就被姜西月摁了回去,她講價的天性又上來了,忍不住。
“老板,我們都小孩兒,平時零花錢都沒多少的,這次是學(xué)校布置的環(huán)保作業(yè),我們想拿這個做個手工藝品,你也知道,我們初中生沒什么零花錢,你就算便宜一點嘛。”她嘴甜得很,瞎話張口就來。
“您給我們便宜,之后我們家屬院的紙殼瓶子,我第一個打電話通知您。”她還不忘給個甜棗。
幾套組合拳下來,老板被她逗得夠樂,順利地給他們便宜了五塊。
五塊雖小,卻讓姜西月心里小小滿足。
倆人把東西裝了塑料袋子,出了廢品站,正好出了太陽,暖洋洋熱騰騰曬了人一身溫暖。
他們站在陽光下,姜西月聽見韓雁回說:“以后講價,你來。”
只一句話,讓陽光從臉上灑進(jìn)姜西月心里。
她是能幫上忙的,她不是沒用的人,她在心里暗暗想著,臉上露了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