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質極其惡劣,影響極為嚴重!”
“這是對學校公共財產的蔑視,是犯罪的第一步!”
老班在慷慨激昂地激烈陳辭,痛批著道德滑坡、將要步入犯罪深淵的學生,唾沫和汗水橫飛,臉蛋同豬肝一色。
然而最機靈的、本該在這個時候小心認錯,堅決改正的姜西月,卻罕見得有些恍惚。
她的余光,忍不住悄悄的落在身旁的少年身上。
上午的太陽涼得很,透過高高的玻璃窗,朦朦朧朧地灑進來。
日頭獨獨只全了他倆,讓他們從世界這個大浴缸里剛剛浮起來一樣,蒙在一片水淋淋的白里。
她看著少年耳朵上被陽光勾勒出來的一點點絨毛,耳旁老班的批評,似乎也像隔著玻璃魚缸一樣,越飄越遠。
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到底,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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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退回到昨日傍晚。
夕陽下,長長的走廊將一片昏昏黃黃的艷色,分割成一線一線的長格子。
每一條長格子都只剩下一扇扇關閉的門窗,只有二樓的走廊上,兩個手牽著手的影子飛速地跑過。
像是很久以前放映電影時從長長膠片上滾動過的噪點。
忽然,兩個噪點消失了。
韓雁回被拉入了一個暗角,眼前忽然暗下來。
是姜西月拉著他,躲進了樓梯間,他們藏在門后,白灰色的推門遮掩住了兩個人的身影。
旁邊就是垃圾桶,味道并不好聞,他不禁皺了皺眉。
但他感到自己身旁緊緊靠著的人動了動,亂糟糟毛茸茸的頭發在他的眼睛下輕輕拂過,他忽然就聞到了一點酒釀的香氣。
他們站在打開的門和墻所形成的斜角里,姜西月半側了身,透過那條細細的門縫往外看。
腳步聲越來越近。
韓雁回本來握著姜西月的手腕,現在跑了半天,已經松松地攏在她的手背上,此刻感覺到姜西月一下子反過手緊緊握住他。
她握得那樣緊,幾乎硌著他的骨頭。
兩個人是反著身的,手腕交錯著磨在一起,激烈跑動后,汩汩的脈搏聲纏在了一起,成了世界上最小的一場交響曲,血液在血管里跳動,這種躁動沿著脈絡一路傳了上去。
像是血管里藏了只螞蟻,被一起沖進了心臟。
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大得有些不尋常。
韓雁回揉了揉胸口,把那股感覺壓了下去,他想,自己大概好久沒這樣跑過了,有些不習慣。
身后這一場非常微小的風暴,蝴蝶自己并不知道。
姜西月壓抑著自己的喘息,看著保安大爺的影子從那條縫中走過,又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才終于放松下來。
然后,她轉過身來,眼神落在韓雁回手上的東西。
屏幕上碎掉的蛛網蔓延開來,灰暗又破敗,變成了無用的垃圾。
一股酸熱的感覺沖到她的眼底,她的鼻尖像是被刺了一下,接著,狠狠甩開了原本握著的韓雁回的手。
她一言不發地把手機搶了回來,一遍遍徒勞地摸著摔碎的屏幕,像是想把它重新撫平。
韓雁回從剛剛那種莫名的情緒里回復過來,看著眼前的現實,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他不知道說什么,只能脫口而出這句蒼白的道歉。
姜西月深吸一口氣,說道:“是意外。”
她也不想多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兒地攥著那支手機不肯放。
韓雁回看了眼,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氣的,所以說:“我弄的,我來賠。”
姜西月眼睛還是低著,手上不肯撒勁兒,半天,才說:“不用你賠,沒這個道理。”
“我說了我賠。”韓雁回堅持,口氣里也帶了些急躁。
這句話倒成了點燃姜西月怒火的引線。
“我也說了不用!”她吼道。
她終于壓不住聲音里的怒氣,這股氣把她和氣球一樣吹了起來。
但這憤怒一發泄出去,她就立刻又后悔了。
兩人之間靜下來,什么聲音都沒有,沉默本身就像蟬鳴,平靜又刺耳。
半晌,姜西月才終于開口說道:“我知道我不該發脾氣,你是為了拉著我跑,而且要不是我先來管閑事,也沒這一出。”
“但是我就是生氣。”
她抬起頭,眼睛亮得跟少了團火一樣,繼續說:“我生我自己的氣,氣我管閑事,也生你的氣,氣你給我觸霉頭。”
?“我知道這沒道理,也不應該,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你這兩天別在我面前轉悠,等過兩天,我就又講道理了。”
姜西月說完,不等韓雁回反應,就從門后走了出去,蹬蹬蹬下樓走了。
留下韓雁回一個人,輕輕地嘆了口氣,那聲嘆息回蕩在空蕩蕩的樓梯間,小到只夠他自己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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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運大概還是沒完。
第二天,老師竟然領著保安來認人了。
也算他倆點太背,昨天剛被看見從機房翻窗戶出來,今天檢查就發現機房的電腦壞了一臺。
雖然他倆都知道,壞的并不是韓雁回動過那一臺,但這電腦什么什么時候壞的,誰都不知道,他倆碰沒碰過那電腦,也沒人說得清。
那年頭的電腦雖然算不上太貴重,但也還算值錢,有學生私自進機房,電腦還壞了,就必須得好好說清楚。
她半垂著頭,無聲地祈禱著運氣的眷顧,心臟卻逐漸越跳越快,快得像是被開水澆過一樣發熱發疼。
再怎么能干老練,姜西月到底只是個半大孩子,在天然的權威下,依然會為自己的錯誤而緊張發抖。
“姜西月,你出來一下。”老班還是叫了她。
昨天晚上被喊了之后下意識回頭的那一眼,果然讓姜西月被認出來了。
被叫了之后,她無聲地舒了口氣,說不清是害怕,還是破罐破摔的釋然,默默地起身。
?“另外那個人呢,你一起叫過來。”老班繼續說道,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但姜西月卻站在了原地,沒有說話,也沒繼續動,更沒叫人。
她的沉默,讓老班挑了眉毛,提了口氣,看樣子就要發火了。
到時候,她就是在全班面前丟臉了。
但老班的話一個字兒還沒出口,韓雁回先站了起來。
“老師,是我,不用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