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要記得我
“世子今年十三歲,可初兒才這么小,怎么會?”顏廷文喃喃地道,“實在說不通,說不通。”
徐氏訝異地道:“難道說世子他……”
先換了馬車,然后不知用什么辦法讓顏秉君上了車。馬車先開走,眾人必是愣神,再借口“去陪同弟弟”,將顏秉初帶走,眾人再是愣神,連續的功夫,還有誰能有那反應去追?也實沒有必要去追。
“這一環扣一環的,”徐氏道,“君兒是怎么被說動的?”
顏廷文摸了摸胡子,哼道:“還有什么不是那孤石老人的畫么”
徐氏嘆了口氣:“倘若世子真有那樣的心思,我見他也是個好的。只恐怕這年齡上實在等不得。”
顏廷文恨聲道:“好什么好就算等得也不行小小年紀那么多花花腸子”
顏秉初兩輩子頭回坐馬,何況是這么個小身板,嚇得緊緊拽著謝詡腰間的衣帶。
出了坊,謝詡漸漸緩了速度,低頭見小姑娘臉都嚇白了,連忙拍著她的背,柔聲哄道:“莫怕莫怕。”
顏秉初只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她恨恨地伸手要掐謝詡的腰間的肉,緊緊地還掐不動,頓時“哼”了一聲。
謝詡見小姑娘嘟著嘴哼出聲,實在忍不住,俯下頭,嘴巴貼著她的鬢角,輕輕地蹭著,低低地道:“初兒,衣帶都被你拽散了,你抱著我好不好?嗯?”
饒是顏秉初現在是六歲的小姑娘,聽了他這么一說話,臉都紅了。她扭頭看向前面,手卻松了謝詡的衣帶,改拽著他衣服。
謝詡伸手將小姑娘的頭按到懷里,繼續耐心哄道:“衣服也會拽壞的,初兒,抱著我的腰,風也吹不到你,這樣不好么?”
顏秉初實在不能再聽謝詡這么低低溫柔地聲音,她只覺得臉上泛熱,只得把頭埋在謝詡懷里,心里罵了一句“禍水”只盼他不要再開口了。
謝詡見小姑娘乖順的伏在他懷里,兩只小手果然抱著他的腰——覺得心里實在是滿足極了。也不說話,只是希望這出城的路再長點。
可終究是看見城門了。
謝詡勒了馬,停在城門不遠處。顏秉初伸出腦袋,卻沒見著福嘉和護送的隊伍,不解道:“怎么停了?”
謝詡看著小姑娘,突然伸出手撫了撫她頭發上了兩個丫髻,柔聲道:“初兒,過了一段時間,你還記不記得你的世子哥哥?”
什么跟什么?顏秉初呆呆地抬起小臉看著他。
“初兒記字過目不忘,想必也不會忘了我,對不對?”謝詡的手又移到小姑娘晶瑩剔透的耳尖上,輕輕地揉了揉,道“初兒帶這個真好看。”
顏秉初只覺得耳尖被他揉過的地方都發燙。
謝詡長長喟嘆一聲,心里暗道:我只道不急,還有時間,沒想到計劃總趕不上變化。想著,便低頭在小姑娘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沉聲道:“你可要記得我。”
顏秉初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靜靜地伏在謝詡的懷里,心里猜到什么,卻又實在不能相信她所猜想到的。
福嘉早在馬車邊等了——顏秉君自然沒斗得過福嘉,告訴她:“詡表哥也會把阿姐帶來的”
謝詡下了馬,把小姑娘抱下來,只揉了揉她的腦袋,再沒有說什么。
顏秉初打量著路邊,并沒有看見想象中整齊劃一,穿著盔甲的軍隊,倒是看見一伙奴仆打扮的人簇著兩輛大馬車。
福嘉捏捏顏秉初的小臉,道:“小鬼,我可是要走了,你到京里來,可記得要找我。”說著遞給她一個荷包:“喏,里面是那對耳墜子,弄丟了可莫要再哭鼻子了~”
顏秉初點點頭道:“姐姐送給我的,我定會好好收著的,不會丟的。”
福嘉戀戀不舍地抱了抱她,便上了那兩輛馬車中前頭的一輛。
謝詡將小姑娘抱上先前福嘉下來的馬車,摸摸她的小臉,又拍了拍坐在一旁顏秉君的腦袋,見他一直眼巴巴瞅著自己,不禁笑道:“答應你的,不會忘的。”顏秉君這才“嗯”了一聲,道:“詡表哥,我會想你的。”見謝詡又看向顏秉初,忙道:“阿姐也會想的”
謝詡失笑:“真的么?”
顏秉初只好點點頭,沖他揮了揮手。
謝詡靜靜地瞧了她一眼,便放下簾子。
顏秉初坐在那,聽著車外謝詡同車夫囑咐的聲音,她的心猶自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剛剛被他那樣的眼神瞧著——有著不舍,有著溫柔——更何況是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心當然跳得厲害她畢竟不是真正七歲的女童,怎么可能還不明白?
剛剛在馬上的那些猜測,看來是真的了。她實在不能相信,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是怎么喜歡上一個七歲的孩子的?其實這點連謝詡自己都沒能明白。
馬車緩緩地往前,車廂內,顏秉君看著正在沉思的姐姐,忍不住道:“阿姐,你可要對詡表哥好點。”
顏秉初一驚,問道:“什么?”
顏秉君扁了扁小嘴道:“詡表哥都和我說了,說你不喜歡他,總和他作對,所以他才讓我跟著公主,說你肯定也會跟著來,他就能同你解開誤會了。”
顏秉初道:“他答應你什么了?什么不會忘了?”
顏秉君支支吾吾道:“也……沒什么。”
顏秉初揚起眉毛看他:“沒什么是什么?”
“就……就幾張畫而已……”顏秉君的聲音弱了下去。
在二門下了馬車,綴幽早就在那等著了。她牽了顏秉初的小手,一邊撫著胸道:“……看著世子把姑娘就那么撈上馬,奴婢心跳都停了。世子也真是,姑娘這么小,皮膚這么嫩,萬一傷著怎么辦?……”
顏秉初笑道:“不是沒事了么?綴幽姐姐莫要擔心了。”
綴幽摸了摸顏秉初的腦袋,看了一眼,訝道:“姑娘頭上的銀花怎么一對都沒了?”
顏秉初伸手摸摸頭上,果然兩個丫髻上時常插的兩朵小銀花都沒了,她想了想道:“約莫是在馬上蹭掉了。”
綴幽這才罷了。兩人去徐氏的院子回了一聲,便回了疏柳居。
顏秉初整個人倒在榻上,用力伸了一個懶腰,長長舒了一口氣。她想想早上謝詡那些話,突然恨恨地拍了一下榻,又向空中揮了揮手,仿佛這樣能把那腦中那些情景都趕跑似的。
想那么多干嘛?我才七歲呢日子還長著呢~
顏秉初翻了一個身,尋了一個最舒服的角度,補眠去了。
掀簾進來的綴幽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糕點,從里屋捧了一張厚毯,輕輕地蓋在已經睡著了的顏秉初身上。
福嘉走了,顏秉初又恢復了以往的日子。早上在徐氏院子里吃了早飯,便同顏秉君一道去松茂齋上課。
進了屋子,魏先生已到了,正坐在大桌子前等著姐弟倆。兩人同先生道了早安,便各自回座位坐了。
待拿出書本,魏先生便檢查顏秉君的功課——已背到“彼穎悟,人稱奇。爾幼學,當效之。”
小秉君搖著腦袋,流利地背完。魏先生勉勵了一番,便開了新課。
“蔡文姬,能辨琴。謝道韞,能詠吟。彼女子,且聰敏。爾男子,當自警。”
魏先生走到顏秉初面前,敲敲她的桌子道:“你知道這兩個典故么?知道多少你且說說看。”卻是魏先生故意要考這小姑娘了。
顏秉初站起身,歪著腦袋道:“這說的是兩個女子,一名蔡文姬,精通音律,曾做《胡笳十八拍》;一喚謝道韞,能詩善文,有句‘未若柳絮因風起’。”
魏先生滿面笑意繼續問道:“你既知這句‘未若柳絮因風起’,那可知出自何處?”
顏秉初只好繼續道:“出自詠雪聊句。《世說新語》載,名士謝安召集兒女子侄講論文義,俄而大雪驟下,安問道:“白雪紛紛何所似?”安侄謝朗答:‘撒鹽空中差可擬。’道韞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安大悅。”
魏先生連連點頭道:“甚好,甚好。”又道:“太宗皇帝深贊謝女,是以我朝女子也可進官學念書,你當以此自勉。”
女子也可進官學念書?顏秉初滿腦子琢磨著這條信息,想來這也是太宗皇帝帶來的福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