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閑談
亭子中央擺著一張石桌,圍著四張石凳,三人坐下了,杜瑤指著石桌上一些細小的樹枝、繩子、木片還有石塊,奇道:“這是做什么用的?”
張嫻仔細瞧了瞧:“必定是有人在這里用這些東西演習學到的兵法。”
顏秉初訝道:“還有兵法?”
張嫻笑道:“這是甲苑才有的課程,這里里甲苑不遠,想必是甲苑的學生留下的了。”
顏秉初隨手擺弄著樹枝,用繩子捆成一個三角形模樣,笑著給她們看:“你們信不信,怎么搖這個三角形都不會變形,要不要試試?”
杜瑤第一個不相信,卷起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顏秉初將樹枝遞給她,果然她左搖右搖,三角形紋絲不動。
“真奇怪”
顏秉初得意道:“我說的是吧”
張嫻笑道:“你又是從哪本雜書上面看來的?”
前世數學課上聽來的,好像是亞里士多德說的吧。
顏秉初手一揮:“不記得了不過那書上說了,三角形是最穩固的形狀。”
張嫻也拿在手中試了試,不禁笑道:“可真神奇。”
顏秉初笑道:“所以有人說三個人的感情就像這個三角形,你看,我們三人恰巧一人一個邊。”
杜瑤垂著腦袋,悶悶地問道:“所有的三個人都能像三角形的么,比如我爹我娘還有那個金姨娘。”
顏秉初微微一愣,和張嫻互看了一眼,她想了想,將那三角形拆開,比劃著折短了其中的兩根,遞給杜瑤道:“你拼拼看。”
杜瑤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過樹枝,左拼右拼,三根樹枝怎么拼都拼不成一個三角形。她不禁“咦”了一聲。
顏秉初微微一笑:“三角形的形成都是有條件的。你爹你母親還有金姨娘并不能湊成一個三角形。三個人,只有每個人都會為另外兩人著想,才能湊成一個穩固的三角。”她指了指其中短掉的那兩個。
杜瑤沉默地繼續擺弄那三根樹枝,過了片刻,她突然抬起頭說道:“以后我相公要是敢納妾,我就……我就再也不同他好了”
怎么話題轉到這個上面去了
顏秉初張大了嘴巴看著她。杜瑤又思索了一會兒,似乎下定決心了似的,重重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嗯就這么辦”
顏秉初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
杜瑤又恢復了精神,她突然一副要聽八卦的模樣問道:“你們呢?”
顏秉初指著自己的鼻子結結巴巴地道:“我……們?也……也包括我?”見杜瑤點頭。又急忙擺手:“我還小呢”
杜瑤白了她一眼,不滿道:“說給我們聽聽又怎么樣,這會兒又沒旁人,不許做這副搪塞模樣。”
顏秉初只好真的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找一個不會納妾的就像我爹那樣的”
杜瑤認真想了一會兒,覺得有些道理便點點頭,轉而羨慕道:“你爹真好。”說著又看向張嫻。
張嫻淡淡一笑:“我?我已經定親了。”
啊顏秉初驚訝地揚起眉。
杜瑤更夸張,一下子撲過去,拽著張嫻的胳膊問道:“嫻姐你……你都沒有告訴過我”
張嫻面色平淡,微微笑道:“這個有什么好說的?女孩子總歸會有一天要定親的。”
“這怎么能這么說?”張嫻的冷淡絲毫沒有澆滅杜瑤聽到此消息的熱情,她繼續問道:“是誰家?我們認識么?”
張嫻垂下眼睛道:“是江南西路的一大戶人家,姓王。”
杜瑤兩只手托著下巴,滿面遐思:“江南啊,聽說江南多才子。嫻姐的未來夫君一定是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君子。我將來也要找個這樣的夫君”
顏秉初忍俊不禁,這明顯還是小姑娘的看法嘛她看著臉有紅暈,目色迷離的杜瑤和相比之下神色平靜的張嫻,心里暗暗琢磨著。
杜瑤雖偶為家中姨娘和兩個庶姐煩惱,可杜夫人畢竟是當家主母,杜瑤身為嫡女,將來的婚事并無多大煩惱,所以提及婚事還會有一派天真爛漫之態。
而張嫻,雖然只有二十歲,談起自己的婚事,竟只有冷靜,毫無一絲嬌羞,似乎對這樁婚事并無多大期待。聽聞張嫻同自己的祖母一起生活,家中并無旁人,不知為什么這親事定的這樣早,定的這樣遠。
那自己呢?
顏秉初苦惱地皺起眉頭,她今年七歲,擱在前世才上一年級呢,什么概念都沒有,只想著吃和玩,哪里會想到夫君什么的現在,杜瑤一個八歲女童就在擔心將來夫君納妾的問題
她扳著手指慢慢盤算著,古代女孩子一般十五歲及笄嫁人,十三四歲就該定親了。嗯,張嫻是個例外,那她就按十三歲算。十三歲,她還有不到五年的時間,雖然徐氏肯定不會虧待自己,可她總不能真的兩眼一抹黑地聽由徐氏給訂了親,就這么嫁出去吧。
公公婆婆,妾室通房,小姑子小叔子,這些全都是將來可能會遇到的問題。
顏秉初慢慢思索著,一定要弄清楚對方的人品家世。嗯,不要太富貴,一來容易招惹麻煩,二來,自家麻煩肯定也特別多;也不能太窮,當然首先徐氏肯定不會答應,再來,貧賤夫妻百事哀,她可沒興趣在古代當個黃臉婆。最最重要的是對方的人了
唉,顏秉初嘆了一口氣,這人是最難說的,如果能按自己的想法來就好了
對呀按著自己的想法來顏秉初眼睛一亮。前世的時候,她有個舍友經常感嘆要去幼兒園門口領一小正太回家,實施養成計劃,說這樣培養出來的老公又貼心又合心。
顏秉初捂著嘴傻乎乎地笑起來,她現在完全可以找個小正太來實施那個計劃啦只是……顏秉初有些泄氣,她除了顏秉君,并不認識旁的小正太啊
看來,這個問題得提上日程,需要留意了。
“……你在想什么呢都叫了你半天了”杜瑤推了推顏秉初,“一會兒皺眉一會傻笑的。”
顏秉初僵了一僵,連忙舉起五個指頭給她看:“我剛是在算嫻姐嫁到江南去,離我們有多遠呢”
張嫻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腦袋,笑道:“有時候你還真呆氣,扒著手指頭就能算出來了?”頓了頓,又道:“我們快走罷,這兒離丙苑還有一些距離呢上課莫要遲到了。”
顏秉初點點頭。三人便出了亭子。
轉眼間,過了小雪,真正天寒地凍起來。
丙苑正門前,顏秉初將手插在毛絨的暖手筒里,用兩只腳互換著踩著地,跳來跳去地等著杜瑤。張嫻今日未來學里,她祖母受了風,病了,她便請了假,待在家里侍疾。杜瑤嫌棄大冬天兩個人吃飯不熱鬧,非要去乙苑找杜玨。反正去飯樓的路必經丙苑門口的小道,顏秉初便一人在丙苑門口等著。
一陣冷風來,顏秉初縮了縮脖子,打了一個哆嗦,便回頭打算找一個稍稍能擋風的地方。
這個時候,學生都去了飯樓,丙苑里空空的,顏秉初也不怕擋著別人的路,就站在了苑門的門頭下。
正當顏秉初等得有些無聊時,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嚇了一跳,急忙轉身,一個鬼影子也沒有。
這聲音是從孔子像附近的一處常青的樹叢里發出來的。難道是一只貓?顏秉初慢慢地踮著腳靠近。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沖著那樹叢輕輕地學著貓叫。
那悉悉索索的聲音突然停住了,顏秉初心里一喜,以為是貓咪聽見了,她慢慢湊近樹叢,突然,一道黑影猛然從樹林里站起來。
“啊”顏秉初不自覺地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貓咪竟然是個大活人
“你……你貓在樹叢里做什么?”顏秉初撫著胸,心臟還砰砰地跳著。
這個人赫然是顏秉君的同桌吳飛。
他沒有回答顏秉初的話,那張像來木木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他眼睛四下張望著,突然抬腳就要跨出樹林,卻不知怎的,“啪”得一聲摔倒在顏秉初腳下。
顏秉初又被他嚇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地蹲下身去扶他。這才發現他腳下是被一帶子拌到了,才會跌倒的。
這個帶子的兩端掩在樹叢里,顏秉初站起身走到樹叢旁,想看看這帶子是什么,剛要伸手扒開樹叢,她的大氅一角被人拽住了。
“不要看!”
這個聲音小小的,透著一絲緊張。
顏秉初縮回了手,回頭看著終于開口說話的吳飛。
吳飛猝不及防,顯然沒料到顏秉初會一直盯著他看,有些窘迫地側過腦袋,一絲紅暈爬上他的兩頰。
這個模樣還真的有些像小受……顏秉初有些邪惡地想。
顏秉初無意多管閑事,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問道:“你腿上手上有沒有跌破?”
吳飛愣了一愣,似乎沒想到顏秉初開口會問這個問題,他有些呆怔地張開兩只手掌,各掃了一眼,然后點點頭。
這個呆頭呆腦的動作才讓他表現出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一掃一貫的陰郁。
顏秉初微微一笑,從隨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個藥瓶來,遞給他:“喏,倒一點抹上吧,抹完了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