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林雨華渾身發(fā)顫喉頭發(fā)堵，怒急攻心鼻孔向外流黑血，閉著眼睛半天緩不上氣。
    林雨華的這幅模樣，把趙媛媛嚇壞了，“雨華，你先冷靜一點(diǎn)。這筆錢……大不了當(dāng)做咱的彩禮，等今年畢業(yè)，我就嫁給你。”
    “再說了，你那抱養(yǎng)來的妹妹，就是個病秧子，掃把星。”
    “你父母當(dāng)年就是為了給她籌醫(yī)藥費(fèi)，賣血得了感染病，沒過多久就死了。”
    “你養(yǎng)著個病秧子也不嫌晦氣，干脆讓她死掉算……”
    啪——
    一巴掌抽得趙媛媛半邊臉腫脹起，她捂著臉茫然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林雨華。
    趙媛媛不明白，老實(shí)到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林雨華，哪來的膽子當(dāng)著這么多的親戚的面，敢和她動手！
    “你……你敢打我！？”
    林雨華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觯澏吨曇粽f：“如果不是為了小穎，我現(xiàn)在就宰了你，然后去坐牢！”
    “還有你們一家子吸血鬼，白眼狼，都該死！”
    “嫌我像叫花子？你們彩禮錢，宴席錢，都是我這個叫花子出的！”
    “結(jié)婚，辦酒席？去你們二大爺?shù)模　?br/>     林雨華一腳踹翻桌子，湯湯水水灑得滿地都是，群人嚇得慌忙躲閃，而坐在林雨華旁邊的張桂芳，則被澆得滿頭滿臉。
    此刻，林雨華通紅布滿血絲的雙眼，像是嗜血的野獸。
    張桂芳嚇得倉皇倒退，怨毒喊道：“建國，有人在咱家造反，你還發(fā)生么愣呢！”
    五大三粗的趙建國這才如初夢醒，聽得這話，這才抓起木凳，直直掄在林雨華的腰上。
    “你個婊子揍的，敢在這里撒野，老子弄死你！”
    趙建國是地面上小有頭臉的混混，旁邊桌上的六個伴郎，也都是流氓地痞。
    一群人一擁而上，胡亂的拳腳落下，林雨華沒過多會兒，就只有抱著頭蜷縮成一團(tuán)的功夫。
    眼看著林雨華臉色鐵青，口鼻流血，只有進(jìn)來的氣沒有出去的氣，群人這才停手。
    趙建國像拖死狗一樣，拖著林雨華的領(lǐng)子，一直把他拽出隔著馬路的一條偏僻巷子里。
    “媽的，就你這逼樣還想喝我的喜酒？喝尿去吧你！”
    林雨華眼皮腫脹得厲害，從瞇著的眼縫可以看見，趙建國解開西裝褲的腰帶，咧嘴一臉奸相，尿了林雨華滿頭滿身。
    “媽的，我和你拼了！”
    林雨華咬著牙想爬起身，可傷勢過重外加上急火攻心，他眼皮一翻昏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已是日落傍昏。
    遠(yuǎn)處婚禮仍熱熱鬧鬧著，還有一男一女搭了臺子演二人轉(zhuǎn)，哄笑喧鬧聲不斷。
    林雨華昏迷將醒，渾身淤腫得不成樣子，渾身濕淋淋的有尿騷味，咳嗽兩聲吐出一口淤血，和兩顆后槽牙。
    林雨華有心想去拼命，可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如果今晚八點(diǎn)之前，交不上十塊錢的住院費(fèi)，妹妹就會被趕出醫(yī)院。
    縣城教堂終生剛好敲響第七下，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diǎn)多鐘，留給林雨華籌錢的時間，只剩下最后不到一個小時。
    他慌張扶起墻角自行車，一陣猛瞪到了附近的小診所。
    小診所門口，白熾燈昏黃，一群像林雨華一樣衣衫襤褸的人，在門口排著隊(duì)。
    生銹的針筒，胡亂扔在桌上，墻角的藥水瓶偶爾有老鼠竄過。
    林雨華在門口徘徊了一陣，才擼起胳膊，走近了抽血室。
    五百毫升，十塊錢，差點(diǎn)要了林雨華半條命。
    他是扶著墻根，一步步挪到醫(yī)院，把住院費(fèi)交了的。
    老主治大夫推了推金屬框眼鏡，接過收費(fèi)單，眼鏡閃爍銳利寒光，逼得林雨華不敢抬頭。
    “下個月就要手術(shù)了，費(fèi)用你準(zhǔn)備的怎么樣？”
    “都……都準(zhǔn)備齊了。”林雨華漲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道。
    “那就好。你的情況醫(yī)院也清楚，藥品的錢盡量給你減免，但五百塊手術(shù)費(fèi)，你得自己出……”
    五百塊，就像是一座大山，壓迫得林雨華喘不上氣。
    病房門口，林雨華努力深吸幾口氣吐出，搓了搓臉讓膚色好看一些，這才走入病房。
    陽臺前，坐著一個小臉煞白，身形嬌弱干瘦的女孩，像是一陣風(fēng)能將她帶下去。
    女孩叫林小穎，是林雨華相依為命的妹妹，十八歲的年紀(jì)，在病床上躺了七年。
    “小穎，你坐這么危險的地方做什么，快下來！”
    林小穎病態(tài)蒼白的小臉上，牽強(qiáng)掀起嘴角，“哥，我太熱了，想坐在窗口涼快會兒。”
    “乖，等哥發(fā)了工資，就……就給你買一臺電風(fēng)扇。”
    林雨華伸手要將林小穎攙扶下，卻被林小穎抓住了左邊胳膊。
    抽血的胳膊腫起，疼得林雨華齜牙咧嘴，像碰著烙鐵似的將手縮回去，尬笑著說：“在工地上，不小心被釘子劃的。”
    林小穎不由分說的擼起林雨華的左胳膊，看到針孔時，美眸淚珠像斷了線珠子似的滾落下。
    “哥，咱爸媽就是賣血得病死的，難道你忘了？”
    林雨華將手縮到背后，眼神躲閃，像做錯事的孩子。
    林小穎擦拭去眼角淚珠，哽咽著說：“以后別做這種傻事，我的病大不了不治了。”
    林雨華急紅了眼，卻又揉了揉眼，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小穎乖，哥聽你的話，以后再也不做傻事。”
    “你的手術(shù)費(fèi)，我已經(jīng)存夠了。等你手術(shù)康復(fù)以后，哥就帶你去一直心心念念的海邊，咱去釣大鯉魚！”
    “哥，海里沒有鯉魚。”
    “沒關(guān)系！你想去哪，哥就陪你去哪，錢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我已經(jīng)籌足了手術(shù)費(fèi)，就差……”
    林小穎慘然一笑，“小穎姐都和我說了。五百塊錢是她的彩禮錢，已經(jīng)被她取走。”
    “有了這筆錢，哥就能結(jié)婚成家了。”
    “這賤人！”
    林雨華憤怒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又趕忙把晃動的花瓶扶穩(wěn)，按捺下躁亂的情緒，并寬慰說道：“小穎你放心，這筆錢我會討回來的！就算討不回來，哥有一把子力氣，還能再……”
    “力氣？賣血的力氣么。”
    林雨華一時語愕，囁嚅半晌低著頭說不出話。
    在這個平均月工資只有不到十塊錢的時代，一個月內(nèi)弄來一千塊，簡直是天方夜譚……
    林小穎凄然一笑，含淚的眸子望向林雨華，充滿了果決與不舍。
    “哥，小穎姐說的沒錯，有我這個病秧子半死不活的吊著，你也活不好。”
    “咱爸媽已經(jīng)被我害死，我就不能再繼續(xù)拖累你。”
    “哥，如果有來生，我愿意給你當(dāng)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
    “這輩子，抱歉了……”
    林小穎含笑閉上眼，身子直挺挺的往下倒。
    “不要！”
    任憑林雨華如何撕心裂肺的叫喊，林小穎終究從十二樓落下，綻放出一朵凄艷血花。
    剎那之間，林雨華心如刀絞，望著窗外眼前一陣發(fā)黑，終于忍不住昏厥過去……
    猛的一下，眼前景象再度變得清晰。熟悉的銀行內(nèi)，看著銀行柜員板著的臭臉，林雨華有些發(fā)蒙。
    我……我不是死了么！？
    重活一世了？
    銀行柜員不耐煩的道：“你這人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今天早上十點(diǎn)，一個叫趙媛媛的女孩，把錢全部取走了。”
    銀行柜員的話十分傷人，但是林雨華卻恍若未聞，他一遍一遍地回憶，妹妹跳樓之后，后面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呢？
    對了。
    他記起來了……
    妹妹死后，他跟趙媛媛一家徹底鬧翻，這一家子白眼狼后面移民到了國外，從此音訊全無。
    林雨華想算賬卻找不到人，只能化悲憤為動力，辛苦工作幾十年，從基層開始打拼，最后成為國內(nèi)頂有名的超級富豪，坐擁身家三千多億。
    直到百年壽盡，林雨華彌留之際，縱觀自己漫長的一生，哭過笑過，傷過痛過，愛過也恨過，但至此至終，妹妹的跳樓、趙媛媛一家的狼心狗肺，都是他解不開的心結(jié)。
    他成功了一生，但同時，也失敗了一生。
    林雨華偏過頭，望著銀行外漸漸昏黃的夕陽，哭了，哭得稀里嘩啦的，哭得十分狼狽。
    半響，林雨華擦干凈淚水，眼里滿是銳利與堅(jiān)定。
    既然老天讓他重活一世，那么當(dāng)初犯過的錯，他就不會犯第二次。
    “仇人們，我回來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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