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進城!”男人聲音冰冷,腳下用力夾住馬肚,頭也不回離開了京都渡口。
沈興時和徐偘前腳剛進御書房,后腳消息就從皇宮內傳出來了。一時之間來沈府送禮道賀的人絡繹不絕,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聽完沈興時的述職,皇帝龍顏大悅揮袖豪邁道:“賞!”
東海紅瑪瑙、南嘉玉菩提、蘇州緙絲……諸多諸多,每一件都是價值萬千的好東西。
天恩浩蕩,煞羨旁人。
其他議事大臣均在御書房一側旁聽,見隨堂太監報出賞賜物品清單,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曹次輔卻不屑一顧,這些金銀賞賜于他來說都是糞土,倘若沒被程禮那小子挖坑擺了一道,如今正得圣心、載入史功的人正該是他曹嚴才對!
思及此,他又恨的牙癢癢。
皇帝正在興頭上,沈興時替他除了興風作浪已久的流寇,又上奏《民情疏》解決新安一帶的民心動蕩。卸他兩大心頭之患,如何能不獎如何能不賞,他笑道:“彥安阿彥安,你真是朕的張子房阿!”
武將那列中一人接話道:“我兒傳來的家書中多次提及沈閣老,真真是足智多謀,英雄鬼才。沈閣老,我家那混蛋小子給你添麻煩了,您多包涵阿!”
“程將軍客氣,程小將軍少年英雄、屢立戰功,是陛下之幸事,新安之患能夠解決,是陛下英明決斷,臣等恭賀陛下!”說罷,沈興時俯身,朝著最高位上的那抹明黃色身影恭恭敬敬作一揖。
皇帝望向座下那如松如柏般挺闊的男人,眼里是藏不住的贊賞。
不居功自傲,又能忠君之事,這樣的肱骨之臣能為他所用,也同樣是他李龍乾的幸事。
李龍乾轉身坐回軟椅上,掩下喜悅,正了神色,說道:“在新安消息傳來的那晚,趙閣老來找過朕。”他掃了一圈下面你看我我看你的大臣們,繼續說:“趙閣老年事已高,想要朕放他回老家隴西養老去。”
趙閣老要退了?!
下面的臣子頓時一片嘩然,都忍不住左右前后小聲私語起來。
李龍乾將他們的動作盡收眼底,笑道:“趙閣老是跟過太祖皇帝的開國功臣,為我大夏做下多少豐功偉績,朕自然是要允的。不過,趙閣老一走,這內閣首輔的位置倒是空了下面,朕也是憂心得很阿。”
原本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的曹嚴,一聽到“內閣首輔”這四個字,頓時醒了精神,他面上依舊不顯,心下卻無比期待皇帝陛下繼續說下去。
李龍乾拿起早就擬好的圣旨,遞給一旁的大太監,“他向朕推薦了一人,朕也覺得甚好。”
有耐不住性子的著急問道,“不知道陛下和趙閣老都中意之人,是誰呢?”
李龍乾大手一揮,靠在椅背上,聲音沉沉又帶著贊許:“自然是這次平定新安之亂的大功臣,沈興時!”
“陛下!沈閣老才入內閣一年,資歷尚淺。往日的首輔閣老可都是閣老,次輔,首輔,一步一步上去的呀!沈閣老年紀輕輕,我倒認為恐不及其他幾位!”往日與曹嚴交好的禮部尚書杜瑋當下急忙跳出來出聲。
“有何不妥!沈閣老雖不及其他幾位在內閣時間久,但要論能力、才華,也是能比的一二的!”與沈興時交好的幾位大人一時也梗著脖子高聲說上幾句。
底下大臣就沈興時任內閣首輔之事,你一言,我一句,紅著臉吐著唾沫,非要爭論個輸贏出來。
李龍乾看向沈興時,見他此刻依舊神淡如水,毫無躁意,無一點辯解的想法,心里頗有些無奈,轉而看向眾人道,“沈閣老的能力,各位有目共睹。當日,新安大亂多少人縮在這京城內不敢出聲,是沈卿自請上前線,為朕解決心頭大患。沈卿是趙閣老和朕選中的人,定不會出錯,至于資歷尚淺,年紀輕輕這些問題,朕看不少老人倒還不及沈卿一半!圣旨已擬下,君命沒有輕易收回的道理,往后還請諸公同德同心、群策群力,與朕一起共同開辟這大夏盛世!”
圣旨已經擬下,開弓沒有回頭箭,下方大臣們不再多言,一齊撩開官袍,恭敬跪下,聲如洪鐘道:“臣必與陛下一齊,開辟大夏盛世!”
群臣從御書房出來后,已是傍晚,宮中早已備好宴席為新安大捷的功臣們接風洗塵。
沈興時回到沈府時已是夜里子時,老太太已經歇下,沈興時不便再去叨擾,只等明日早上再向祖母請安。
初春夜里的風冷得刺骨,沈興時站在花園里不禁打了個冷顫。他站在一片枯敗的荷花池旁,兩頰酡紅,眼含醉意,定定站了一會,不多時又一陣風刮在男人身上,他伸出手放在嘴邊哈氣,手心暖了不少。
沈忠等了沈興時一夜,從沈興時進府后就一直跟在身側。
“大人,這外頭天太冷了,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沈興時不答,只是靜靜看著池面,面色隱忍又冷洌。
“你前些日子來信說書荷院修葺完工了?”
“是。”
“住進去了嗎?”
“原是不想的,說怕見了舊物傷情。老太太卻覺得紅楓居實在太小,怕委屈了二夫人,就將書荷院里外重新置辦了,二夫人這才進去。”
“恩,重新置辦也好。”沈興時滿意的點點頭,朝沈忠說道:“你先下去吧,我獨自走走。”
沈忠應聲離開。
沈興時又在池邊立了片刻,黑色的官靴上染了風霜,他抬腳,直直朝書荷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