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顧凜。</br> 因在監獄里多次立功,他被破格減了三次刑,已經出獄兩年多了。</br> 自打他出獄后,顧謹堯還是頭一次遇到他。</br> 和十幾年比,顧胤老了一些,眼角唇角都有了細小的紋路,原本清晰的下頷線也變得松弛,看上去顯得更圓滑了。</br> 顧凜走到顧謹堯面前,臉上堆滿熱情的笑,自來熟似的打招呼:“阿堯,沒想到你能來看顧胤,非常感謝!”</br> 他一向奸詐。</br> 顧謹堯猜不出他是真心還是假意。</br> 顧凜兀自說:“出獄后,我搞了家小公司,也不是多缺錢,就是想找點事做,一直瞎忙,都沒時間去拜訪你,能在這里遇到你,很開心。謝謝你們這些年對胤胤的關照,我經常聽他說。原以為你們會趁我服刑,傷害胤胤,看樣子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br> 顧謹堯沒功夫聽他瞎客套,“知道就好,約束好你們自己,別重蹈覆轍,走了!”</br>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br> 顧謹堯微蹙眉心,“說。”</br> 顧凜笑得一團和氣,“胤胤這孩子其實挺不錯,人聰明,長得也不差,名牌大學在讀。我們家雖然不如從前,但也還算殷實。”</br> 顧謹堯失了耐心,“直說。”</br> “胤胤很喜歡纖云,都喜歡到為她付出性命了。我就這么一個孩子,別傷了孩子的心,能讓纖云偶爾抽點空來看看胤胤嗎?只偶爾看一次兩次就行,我們會不會虧待她的。”</br> 顧謹堯冷笑。</br> 本來看顧胤挺可憐。</br> 如今聽顧凜這么一說,心里只有個一個念頭,癩蛤蟆想吃天鵝肉。</br> 說是讓顧纖云來看顧胤,依著云恬和顧凜的性子,還不知要發生什么腌臜事。</br> 惡心完他們這一輩不夠,又要惡心下一輩。</br> 顧謹堯冷聲道:“纖云以后不會再出現在顧胤面前!你們自己做的孽,自己收拾爛攤子,別扯到我女兒!”</br> 扔下這句話,他抬腳離開。</br> 病房門關上。</br> 顧凜沖顧胤無奈地攤攤手,“胤胤,爸爸盡力了,臉都不要了,去求他,沒用,你好自為之吧。”</br> 顧胤閉上眼睛。</br> 滿腦子都是顧纖云那張笑得像向日葵一般燦爛的小臉。</br> 女孩子的心是真狠吶,他想。</br> 從前對他溫溫柔柔,軟軟糯糯,一口一個“顧胤哥”喊得好甜。</br> 如今得知他自殺,面都不露一下。</br> 他在心里又開始怨顧逸風了。</br> 如果不是他當眾捅開這層“窗戶紙”,他和顧纖云還能像從前那樣兩小無猜。</br> 同一時間。</br> 顧謹堯一下樓,就給顧逸風打電話,“機票我已經派人訂好了,我們今天就回京都。”</br> 顧逸風問:“這么著急走是因為顧胤嗎?”</br> “對,你們玩得也差不多了,走吧。”</br> “好,我讓他們收拾行李。”</br> 當天下午。</br> 一行人飛回京都。</br> 顧傲霆親自帶了幾輛車來接機。</br> 七十多高齡的他,因為養尊處優,又勤于鍛煉和保養,肩背依舊筆直。</br> 身穿一件帥氣的深灰色貂毛內膽長款派克服,配黑色牛仔褲,腳踩一雙黑色意大利進口手工定制小牛皮短靴。</br> 他比年輕時還潮。</br> 顧傲霆上前一把抱住顧逸風,嘴里喊道:“我的寶貝大孫子,可想死爺爺了!”</br> 顧逸風暗自腹誹,非得這么夸張嗎?</br> 才幾天不見而已。</br> 顧傲霆又去抱顧謹堯,“我的寶貝大兒子,越來越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我跟你講,男人四十來歲,才是最好的年紀,二三十歲太青澀,缺少男人味和閱歷。”</br> 顧謹堯無奈一笑,配合地說:“您老人家才是最有魅力的,一點都不像七十多,像四十來歲。”</br> 顧傲霆笑得臉上褶子都沒了。</br> 他又去抱墨鶴,“我的寶貝小兒子,你就是我的偶像啊,回頭把你的凍齡秘方給我一下,必重金酬謝!”</br> 墨鶴道:“沒什么秘方,就和小孩子在一起,保持心態年輕,早睡早起,無欲無求,自幼練功,加上遺傳。”</br> 顧傲霆覺得他說了等于沒說。</br> 抱完墨鶴。</br> 顧傲霆最后來到顧驍面前,給他一個大熊抱,“我的寶貝小孫子,都快趕上小爺爺高啦!”</br> 除了女性,顧傲霆把在場所有男性抱了一圈。</br> 前面幾個人都習慣了顧傲霆的肉麻勁兒,見怪不怪。</br> 顧驍卻不習慣,渾身直起雞皮疙瘩。</br> 他覺得這種男人間摟摟抱抱的行為,比娘們唧唧,還讓人難以忍受。</br> 擁抱完,幾人朝停車場走去。</br> 一路上,墨鶴牽著陸恩琦的手走在后面。</br> 顧謹堯和顧傲霆走在前面。</br> 顧驍在左側。</br> 一行人本能地將顧逸風和顧纖云護在中間。</br> 顧傲霆不知顧胤自殺之事,更不知顧逸風和顧纖云已經表明心意。</br> 走著走著,他一回頭,就看到顧逸風和顧纖云肩并肩地走,倆人手和手雖然沒拉,但是時不時會觸碰一下,好像還在眉目傳情,狀似親密。</br> 顧傲霆頭皮微微發麻。</br> 從前大家逢年過節聚餐時,這倆孩子也會一起說說笑笑,但那時氣氛是正常的。</br> 現在這氣氛,明顯微妙。</br>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br> 顧傲霆越想越頭大,腳步不由得慢下來。</br> 等和顧逸風比肩時,他抬手攬住他的肩膀,問道:“大孫子,等明年大學畢業了,你是想讀研,還是去爺爺的公司?”</br> 顧逸風道:“去公司吧,社會是更好的學校。”</br> “行。”</br> 說話間,他扳著顧逸風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將他和顧纖云拉開距離。</br> 一行人來到停車場。</br> 要上車時,顧傲霆拉著顧逸風的手,和他坐一輛車,不讓他和顧纖云坐一輛。</br> 車子啟動。</br> 顧傲霆醞釀了半天,才開口:“逸風,你和纖云是堂兄妹,知道嗎?”</br> 顧逸風早就料到他會搞這么一出,回:“我和她沒有血緣關系。”</br> “人言可畏,傳出去,對我們老顧家名聲不好。”</br> 顧逸風極輕地勾一下唇角,“你和崢嶸大爺爺雖然是同一個爺爺,但他們那一支從祖上那輩就出國了。知道你們這層關系的人,要么去世了,要么老糊涂了。只要你別拿著大喇叭到處去宣揚,沒人會知道。”</br> 顧傲霆說不過他,但還是禮貌地警告他,“請你三思。”</br> 顧逸風淡淡一笑,“你其實是怕我云瑾阿姨的抑郁癥,會遺傳給顧纖云吧?”</br> 顧傲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慢慢并攏,道:“都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