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弦并未把照片發給陸恩琦，而是打電話向鹿寧要了墨鶴所在的地址。</br> 因為有兩個疑點。</br> 監控里，墨鶴的身形比平時要清瘦得多。</br> 再者，墨鶴從不戴帽子，大冬天都不戴，可監控畫面里的他進進出出，頭上全部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br> 這可是大夏天，很反常。</br> 顧北弦想去看一看墨鶴。</br> 墨鶴首先是墨鶴，是他的家人，其次才是陸恩琦的男朋友。</br> 安排好公司里的事。</br>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顧北弦就帶著助理和保鏢，坐上了尋找墨鶴的飛機。</br> 兩個多小時的航程。</br> 下飛機后，顧北弦一行人乘車，抵達墨鶴入住的酒店。</br> 助理敲門。</br>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來開門的是個年輕女人，二十六七歲的模樣。</br> 女人衣著簡潔，身形高挑。</br> 長臉，長眉，高鼻梁，一張清麗知性的御姐臉，臉上不施粉黛，黑長直發綰在腦后，盤得板板正正，一絲不茍。</br> 顧北弦很快認出，她就是那個拎著保溫桶出現在墨鶴房間門口的女人。</br> 顧北弦彬彬有禮道：“你好，我找墨鶴。”</br> 皇甫嬋問：“請問你是？”</br> “顧北弦，墨鶴的哥哥，從京都來。”</br> 正躺在床上扎針的墨鶴，聽到顧北弦的聲音，迅速將頭上的針拔掉，抓起放在床頭柜上的帽子戴到頭上，又去拔后背和腿上的針……</br> 顧北弦已經走進去。</br> 墨鶴拔針的手停住，蒼白面孔愕然，漂亮的星眸一動不動望著顧北弦，心里五味雜陳。</br> 顧北弦邁步走到床前。</br> 黑沉沉的雙眸，沉靜地注視著墨鶴，顧北弦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風起云涌，夾雜陣陣酸楚。</br> 十多日不見，墨鶴清瘦得厲害，比監控里看起來還要瘦。</br> 臉頰只剩薄薄一層皮，下頷線條刀削一般。</br> 將五官襯得越發立體。</br> 顧北弦開口，“怎么瘦得這么厲害？上次讓逸風給你帶去的補品，你沒吃？”</br> 見瞞不下去了，墨鶴只好說：“虛不受補，最近又在吃中藥，和那些大補的補品會相沖，暫停了。”</br> 顧北弦看向皇甫嬋，“你是他的醫生？”</br> 皇甫嬋微笑，“對，我們家祖傳中醫，是真正的中醫，不是大街上賣狗皮膏藥的那種。”</br> 她從包里掏出名片，遞給顧北弦，“有需要可以打電話聯系我，祖上是‘針灸鼻祖’皇甫謐。”</br> 顧北弦伸手接過名片，垂眸掃一眼。</br> 的確是醫生。</br> “皇甫世家中醫館”七個大字，臥在古色古香的名片紙上。</br> 顧北弦暗自慶幸，幸好來了，否則誤會大了。</br> 回眸，掃一眼墨鶴，顧北弦細細端詳他和床，驟然瞥到酒店白色枕頭上，仿佛有幾絲白發。</br> 細看，果真是白發。</br> 那白發和枕頭一個顏色，但凡心稍微粗點，就忽略了。</br> 顧北弦視線滑落到墨鶴頭上的帽子。</br> 明白了。</br> 這小子頭發白了！</br> 怕眾人擔心，確切地說是怕陸恩琦擔心，他獨自躲到這里治病呢。</br> 顧北弦想罵他傻，又心疼他。</br> 太懂事的人，總是惹人憐愛。</br> 顧北弦沉聲說：“你好好養傷，放心，我不會告訴恩琦。”</br> 墨鶴繃緊的蒼白面孔微微松弛，提著的心也落回胸腔里，生怕顧北弦告訴陸恩琦。</br> 陸恩琦聞訊趕過來，看到他這副憔悴模樣，肯定會大失所望吧。</br> 畢竟她最愛的是他的顏。</br> 顧北弦抬腕看看表，“你們繼續扎針。我助理給我訂了房間，我去換件衣服，休息會兒，等你們針灸好，我們出去吃飯。”</br> 墨鶴應一聲，道：“也不要告訴陸叔叔和逸風，逸風知道了，恩琦也會知道。”</br> 顧北弦暗道，這小子，挺了解他徒弟。</br> 他微微勾唇，“好。”</br> 等顧北弦離開，皇甫嬋將墨鶴拔下來的針消消毒，又給他扎上，點燃艾條，給他艾灸。</br> 墨鶴抬手輕撫垂落肩頭的白發，問：“醫生，我能染發嗎？”</br> 皇甫嬋板起清麗面孔，語氣嚴肅道：“不能。染發劑多是化學成分，你身體本就虛弱，氣血兩虧，免疫力低下，經脈紊亂。此時染發，化學染料會順著毛囊侵入你的頭皮和血液，破壞你的經脈，引發各種疾病，雪上加霜。本來還有一絲希望治愈，如果此時染發，那么你就要終生靠染發劑了。終生靠染發事小，萬一引發其他疾病事大。”</br> 墨鶴抿唇不語。</br> 扎完針，墨鶴休息了會兒。</br> 顧北弦來帶他去附近一家中餐廳，吃飯。</br> 皇甫嬋借口還有病人，已經走了。</br> 中午正是用餐時間。</br> 餐廳里很熱鬧，墨鶴卻很安靜，坐在那里拿著筷子，菜夾得很少，吃得也很少，神情落寞，揣著心事。</br> 顧北弦恍然覺得他仿佛當年初來自己家的那個少年。</br> 落寞又無助。</br> 唯一區別是，當年的少年又艮又搞笑，心里痛了會哭，會去為難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怎么為他人著想。</br> 如今的墨鶴，卻只為別人考慮，全部苦果自己默默獨吞。</br> 心里痛也不會再哭，更不會說。</br> 顧北弦拿公筷給他夾菜。</br> 墨鶴沖他微微揚唇，“弦哥，你自己吃，不用管我。前段日子，補得太過了，胃口有點膩。”</br> 顧北弦心生愧疚，“當時應該給你找個中醫調調的，而不是一味地大補。”</br> “不怪你，怪我太心急，擅自運功，損傷了經脈。”</br> 吃完飯。</br> 顧北弦讓保鏢送墨鶴回去休息。</br> 他按照皇甫嬋給的名片，來到皇甫家的中醫館。</br> 排隊問診的很多，可見皇甫嬋不是庸醫。</br> 顧北弦讓助理找附近的民眾，打聽了下這家中醫館，的確有百年行醫歷史。</br> 來到醫館二樓。</br> 顧北弦見到皇甫嬋，道：“請皇甫小姐幫忙調理好墨鶴的身體，他是我的家人，對我們很重要。”</br> 助理將手中拎著的黑色密碼箱打開，推到皇甫嬋面前。</br> 粉嘩嘩的票子在密碼箱里散發著溫柔的光。</br> 少說也得百萬起。</br> 沒人能抵得了那種粉色。</br> 皇甫嬋卻笑著搖搖頭，把密碼箱推回去，端正身姿說：“墨鶴的師父墨玄道長，生前對我們皇甫家有恩。我爺爺他們一直想報答道長的恩情，苦于沒機會。如今墨盒登門治病，是我們報恩的最好機會，怎么能收你的錢？欠錢好還，欠人情債難還，這個人情債我們一定要還，錢不會收的。”</br> 顧北弦微斂眸色，端詳她片刻。</br> 初次見她，對她了解不多。</br> 但是從這只言片語，能推斷出，她不是居心不良之人，起碼不會傷害墨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