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妍猛地轉身。</br> 看到身后一道瘦長的身影,長著一張冰塊臉,寸頭,穿一身青灰色衣服。</br> 杵在一旁的保鏢們呼啦啦地圍上來!</br> 將那人圍在中間,劍拔弩張,要動手!</br> 蘇星妍盯著來人,沖保鏢們擺擺手,“沒事,是熟人,你們退下吧。”</br> 保鏢們紛紛后退幾步,讓開距離。</br> 蘇星妍看向來人,納悶地問:“青回,你來干什么?”</br> 青回雙臂抱胸,下巴抬起,冷著臉吐出三個字:“遵師命。”</br> 是獨孤城的意思。</br> 蘇星妍沒想到獨孤城這么仗義。</br> 心里不由得感動。</br> 她腹中這個孩子,于獨孤城沒有任何用處,可他還是派了徒弟來保護她。</br> 真正的江湖中人,甭管他是正是邪,都把“義”字看得比天大。</br> 蘇星妍微微一笑,“我們家最近挺太平,我出行都帶保鏢,你還是回島城去陪虞瑜吧。”</br> 青回不接話,繃著臉伸出右手臂,做了個“進屋”的手勢。</br> 蘇星妍見跟他溝通不了,只好走進屋。</br> 上樓梯的時候,青回走在她身后。</br> 防止她跌倒,方便扶她。</br> 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蘇星妍坐下,拿過賬本翻看起來。</br> 伙計用茶盤端了茶水進來,遞給蘇星妍一杯,遞給青回一杯。</br> 蘇星妍剛要喝,一只大手突然伸過來。</br> 茶杯被青回一把奪走。</br> 蘇星妍一怔,一雙美眸滿眼困惑地瞅著青回。</br> 覺得這男人有點怪。</br> 不太禮貌的樣子。</br> 青回將茶杯遞到鼻尖下,輕輕嗅了嗅,又放到嘴邊喝了一口嘗嘗,確認沒問題,這才遞給蘇星妍。</br> 蘇星妍沒接。</br> 沈恪喝過的水,她喝就罷了。</br> 青回喝過的,讓她怎么喝?</br> 青回頓一下,才明白。</br> 千金大小姐事兒多,這是嫌棄他喝過這杯水。</br> 他讓人重新上了杯,找了空杯子,倒出一口重新試了,交給蘇星妍。</br> 蘇星妍這才肯喝。</br> 喝了幾口,蘇星妍開始工作。</br> 青回立于窗邊虎視眈眈地盯著她,一盯就是一上午。</br> 蘇星妍這輩子都沒這么局促過。</br> 她摸起手機,起身去陽臺,想給虞瑜打電話,讓她把他支走。</br> 結果青回寸步不離,跟到陽臺。</br> 蘇星妍只好去衛生間。</br> 青回就立在衛生間門外。</br> 蘇星妍將衛生間門反鎖,撥通虞瑜的號碼,小聲說:“虞瑜,你男朋友來京都了,說遵師命來保護我,你知道嗎?”</br> 虞瑜道:“知道。”</br> “你打電話把他叫走吧,他一個大男人,貼身跟著我,不太方便。”</br> 虞瑜苦笑,“他們那種人,師命大過天,師父讓他去死,他都會眼睛不眨地去死,我叫不走的,你找獨孤城叔叔看看。”</br> “好,我試試。”</br> 蘇星妍又撥通獨孤城的手機號。</br> 奈何無論她怎么打,都沒人接。</br> 發信息,也沒人回。</br> 蘇星妍想方便,想到青回就在外面,能聽到水聲。</br> 她打開門,對青回說:“你能走遠一點嗎?不太方便。”</br> 青回這才知大小姐是怕他聽到。</br> 虞瑜都不怕。</br> 青回點點頭,板著臉說:“有危險喊。”</br> 他走到十米開外等著。</br> 蘇星妍哭笑不得,就上個衛生間,能有什么危險?</br> 從衛生間出來,蘇星妍洗了把手,該去吃飯了。</br> 突然很想吃京都大酒店做的果木烤鴨,只他家烤得最好吃。</br> 用散養填鴨,果木明火烤,歷時十八道工序,烤出來的鴨子外觀油亮飽滿、色澤棗紅、皮酥肉嫩。</br> 這種烤鴨必須現烤現吃,口感最佳。</br> 打包的味道差很多。</br> 孕婦想吃什么,必須馬上吃到。</br> 剛要動身,沈恪電話來了。</br> 兩人說了會兒話。</br> 結束通話,蘇星妍出門坐上車,吩咐司機:“去京都大酒店。”</br> 話音未落,青回拉開車門,雙臂抱胸,坐于她身畔。</br> 他冰著臉,身形堅硬杵在那里,身上自帶一種壓迫力,讓人不舒服。</br> 之前她懷小天予時,獨孤城也曾保護過她。</br> 但他是暗中保護,從來沒讓蘇星妍這么不自在過。</br> 蘇星妍忍不住說:“青大俠,您能去副駕駛坐嗎?”</br> 青回道:“不能。”</br> 蘇星妍耐著性子問:“有什么講究嗎?”</br> “有。”</br> “什么講究?”</br> 青回唇抿得緊緊的,沒有下文了。</br> 得虧蘇星妍靈秀,自己悟出來了。</br> 坐在她身畔,萬一有危險,他能第一時間護住她。</br> 蘇星妍又說:“其實你不必這么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太平盛世,沒那么多危險……”</br> 青回皺眉看她,似是嫌她煩。</br> 蘇星妍閉了嘴,將剩下的話咽下去。</br> 心中暗暗同情虞瑜。</br> 找這種性格的男朋友,溝通都沒法溝通,話少得可憐,性子比驢還犟,她是怎么受的?</br> 一行人來到京都大酒店。</br> 青回依舊寸步不離蘇星妍身畔。</br> 進了酒店大廳,蘇星妍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她這邊走來。</br> 男人斯文溫潤,臉上戴一副金絲邊眼鏡。</br> 是易川。</br> 驟然看到心儀多年的女人,易川怔在原地,像被一束強光打到,眼鏡后面的眼睛里交織著遺憾和愛而不得和疼痛,還有細碎的傷感。</br> 原以為已經放下她了。</br> 把她忘了。</br> 可是重新見到,才知,放下一個人真的沒想象得那么容易。</br> 蘇星妍沖易川笑了個客氣的笑,“你好,易醫生。”</br> 易川嘴唇蠕動一下,慢半拍才發出聲音,“你好,星妍,最近過得好嗎?”</br> 青回手指垂于腿側,警惕地打量著他。</br> 蘇星妍道:“我很好,謝謝易醫生。”</br> 話到這里,該走了,可是易川卻舍不得走。</br> 他貪戀地盯著她的臉,時隔兩年,她瘦了很多,但仍舊是極美的,漂亮的眼睛里比從前多了一絲沉郁和堅韌。</br> 早就聽聞她生的兒子,被人帶走了。</br> 想必她嫁給沈恪,沒想象得那么幸福。</br> 易川心里鈍鈍一疼,問:“是不是過得不開心?”</br> 蘇星妍剛要開口答話。</br> 青回出聲了:“滾!”</br> 他沉著臉,一副煞神模樣。</br> 易川打小家境優渥,職業受人尊敬,極少遇到如此無理的人,忍不住問蘇星妍:“他是誰?”</br> 蘇星妍道:“我老公的妹夫。”</br> “妹夫”二字一出,青回棺材板一樣的臉上閃過一絲活泛。</br> 蘇星妍對易川說:“我進去了,易醫生再見。”</br> 易川笑,眼神卻失落,“再見。”</br> 蘇星妍走遠了,易川還立在原地,盯著她的背影出神。</br> 一行人進了預定的包間。</br> 蘇星妍點了一桌子菜,三只烤鴨,讓保鏢、司機和青回坐下一起吃。</br> 服務員將烤鴨片成一片片,酥脆的鴨皮端到蘇星妍面前的盤子里。</br> 烤成金黃色的鴨皮散發著誘人的香氣。</br> 蘇星妍拿起筷子,剛要夾。</br> 青回搶先夾起一塊,用刀切下一角,自己先嘗了,確認沒事后,才讓蘇星妍吃。</br> 接下來,蘇星妍每吃的一塊鴨皮,都是被青回切下一角的。</br> 每吃的一口菜,也被青回切了一角。</br> 喝的飲料也是。</br> 蘇星妍啼笑皆非。</br> 這過度保護,讓人有點兒窒息,偏偏他又是為她好,跟他溝通也沒法溝通。</br> 吃罷飯后,蘇星妍帶著一行人出門。</br> 沈恪的車正停在酒店大門口。</br> 見她出來,沈恪推開車門下車,大步來到她面前,說:“中午有個客戶要陪,剛忙完,你吃得好嗎?”</br> 蘇星妍瞟一眼青回,“吃得挺好,上車再說。”</br> “好。”</br> 沈恪一手扶著她上車,另一只手撐在車門內側頂端,防止她碰頭。</br> 等沈恪坐上車時,青回也從另一側坐到后座上,將蘇星妍擠在中間。</br> 青回的坐法,讓沈恪有些意外。</br> 副駕明明沒人坐。</br> 正常人都會選擇去坐副駕吧。</br> 司機發動車子。</br> 蘇星妍趴到沈恪耳邊小聲說:“青大俠遵師命,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我,估計今晚他會睡在我們臥室。”</br> 沈恪覺得不可能。</br> 青回行事是不按套路出牌,但是不會那么沒眼色。</br> 沈恪道:“別擔心,他不會。”</br> 話剛說完,耳邊傳來青回硬冰冰的聲音,“我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