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傲霆慌了,“兒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哭了?我聽著你聲音不對勁?!?lt;/br> 顧謹堯壓了壓情緒,過幾秒,用稍微正常點的聲音回:“沒事?!?lt;/br> “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找你!”</br> “真沒事,您工作挺忙的?!?lt;/br> “我下班了,早就忙完了,再有十分鐘到日月灣,你在那里對嗎?”</br> “嗯,在地下停車場。”</br> “好,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找你!”</br> 十分鐘后。</br> 顧傲霆來了,拉開車門,坐進顧謹堯車里。</br> 看到煙灰缸里一堆煙頭,顧傲霆不由得心疼,“怎么抽了這么多煙?對肺不好?!?lt;/br> 顧謹堯無聲苦笑,“或許我不該結婚,我這樣的人就不配擁有幸福。”</br> 顧傲霆一頓,“和云瑾吵架了?”</br> “沒吵?!?lt;/br> “可是你看起來很疲憊,很無奈。有什么事,可以對爸爸說,別老是憋在心里,會憋出病的。你放心,爸爸嘴很嚴的,絕對不會告訴第三個人?!?lt;/br> 顧謹堯將煙掐滅,抬眸看向車窗外,“孩子百日宴那天,小逸風抱著小纖云,蘇婳幫他們拍了張照片,并把照片發給我們。我看到照片,心里有些感慨。處理完公事,我在書房盯著照片又多看了會兒,想起過去,想起我和蘇婳小時候,被云瑾看到了……”</br> 顧傲霆沉默了。</br> 過了好一會兒。</br> 顧傲霆問:“你還愛蘇婳嗎?”</br> 顧謹堯深吸一口氣,“我覺得我已經放下了,就是偶爾會感慨一下,人的情緒有時候很難受理智控制,畢竟我和蘇婳經歷過太多。云瑾應該是病了,或者太愛我,才會患得患失。她總覺得我對她是責任,我承認,是有責任的成分??墒俏乙呀浐芘Φ厝鬯?,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真的,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不知道還要怎么做,才能讓她滿意。我從小生活在無愛的家庭里,沒有父親,母親也沒有責任心,我覺得對一個人負責任,就是最好的愛。我繼父和我媽的相處方式,也是客客氣氣的,所以我對云瑾也是這樣??赡芪液驮畦缓线m吧,她極度缺乏安全感,而我,我又不會愛人。”</br> 顧傲霆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將他抱住,“兒子,我能理解你的不容易?!?lt;/br> 顧謹堯靠在他懷里,身體微微僵硬,輕聲問:“爸,我該怎么辦?”</br> 顧傲霆沉思許久道:“帶著云瑾換個環境居住吧,遠離蘇婳,把家里所有和蘇婳有關的東西全都清理掉。”</br> “好。”</br> “先回家吧,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訴我。我是你爸啊,有事不找我,你找誰?”</br> 顧謹堯心中涌起一股濃濃的暖意。</br> 像陷入黑暗的人,忽然透進來一道亮光,將那濃郁的黑暗劈開。</br> 他伸出雙臂,抱緊顧傲霆,硬聲說:“有時候很羨慕北弦。如果我也在您身邊長大,就會從從容容地去愛,云瑾也不會覺得我給的愛太假?!?lt;/br> “沒什么好羨慕的,我也不是個成功的父親。北弦小時候得過躁郁癥,前幾年還犯了病,阿野也被扔到大山里。人這輩子,就是來渡劫的,沒有這樣的劫,也會遇到那樣的劫。我們能做的,就是迎難而上,破劫而生,不停地往前走,明天會更好。”</br> “謝謝?!?lt;/br> 和顧傲霆分別后,顧謹堯回到家。</br> 來到樓上臥室。</br> 云瑾并沒睡,坐在嬰兒床前,盯著顧纖云和小顧驍發呆。</br> 顧謹堯轉身去換衣服,并刷了牙,怕身上煙味太沖,熏著她。</br> 將自己收拾清爽,顧謹堯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聲問:“喜歡哪個國家?”</br> 云瑾這才抬起失神的眼睛,看向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br> “我們離開京都,換個國家生活,或許會好點?!?lt;/br> 云瑾沉默了會兒,點點頭。</br> 顧謹堯問:“我們回加州好嗎?”</br> 云瑾眉心微擰,“你媽……”</br> “那就不回加州,新加坡怎么樣?四季溫暖如春,瑞士、新西蘭也行。”</br> 云瑾問:“拍賣行怎么辦?你新接手的產業,交給誰打理?”</br> 顧謹堯道:“你和孩子最重要。拍賣行一般就春拍秋拍時最忙,到時我飛過來待一段時間。其他產業有部門經理負責,每周匯報,開視頻會議?!?lt;/br> “換個城市吧,在國內找個安靜點的城市就行,去國外你來回奔波太累了。等我好了,我們就回來?!?lt;/br> “好,我打電話讓人去安排?!?lt;/br> 默了默,顧謹堯又說:“蘇婳的照片我明天還給北弦,扔了不好,燒了不吉利。”</br> 云瑾點點頭。</br> 顧謹堯伸出手臂將她抱進懷里。</br> 云瑾把頭靠在他胸膛上,聞到他發絲間有煙味。</br> 她緩緩閉上眼睛,心里苦惱至極。</br> 十分懷念以前那個活潑開朗的自己,哪怕是微笑抑郁也好。</br> 苦水自己咽下去,起碼不傷害顧謹堯。</br> 次日一早。</br> 顧謹堯從塵封的柜子里取出蘇婳的照片,放進信封。</br> 開車來到醫院,找到顧北弦。</br> 顧謹堯把信封遞給他,“里面裝的是蘇婳小時候的照片,以后交給你保管吧?!?lt;/br> 顧北弦接過來,打開信封,拿出照片。</br> 小小一楨照片,因年代久遠,已經泛黃。</br> 照片上,蘇婳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大眼睛水盈盈的,波光瀲滟,毛茸茸的長睫毛密得像河邊的柳。</br> 雖然只七八歲的年紀,卻已漂亮得不可方物。</br> 小小年紀便有溫婉嫻雅的氣質。</br> 難怪顧謹堯念念不忘,連他這個成天待在蘇婳身邊的人,乍一看到這張照片,都忍不住眼前一亮。</br> 顧北弦道:“蘇婳這么小就是個大美人了,我女兒只要遺傳她三分之一的美貌,便足以傾國傾城。”</br> 顧謹堯瞥他一眼,沒接話。</br> 他將這張照片帶在身邊,不是因為蘇婳長得漂亮。</br> 顧北弦將照片小心地放進錢包里,抬手捶了下顧謹堯的肩頭,“怎么突然想開了,要把照片給我?”</br> 顧謹堯微垂眼睫,“我要帶云瑾去其他城市生活了。”</br> “還回來嗎?”</br> “等她徹底痊愈吧。”</br> 顧北弦點點頭,“也行,哪有女人真的大度到一點不介意?我是個男人,都無法釋懷,一直明里暗里提防你,提防了好幾年。云瑾嘴上不說,心里對蘇婳肯定也耿耿于懷,尤其蘇婳還那么優秀?!?lt;/br> 顧謹堯抬眸,“所以你的大度也是表象?”</br> “現在不是了,蘇婳給足我安全感?!?lt;/br> “是我沒給足云瑾安全感,我會檢討?!?lt;/br> “好,離開的時候,來個電話,我去送你們?!?lt;/br> 顧謹堯嗯一聲。</br> 分開后,顧北弦返回病房。</br> 蘇婳正抱著小星妍,同她輕聲說話。</br> 當然是她在說,小星妍在聽。</br> 陽光透進白色薄紗照進來,落在她白皙的秀臉上,仿佛給她鍍了一層金色圣光。</br> 她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寧謐,連耳邊的絨發都閃閃發光。</br> 顧北弦靜靜看她幾秒,走到她身后,坐下,輕輕抱住她,</br> 蘇婳莞爾,回眸瞟他,“怎么了,突然變得肉麻兮兮的?”</br> 顧北弦拿下頷輕輕噌著她的頭發,“怕你產后抑郁,以后得多抱抱你。老顧說,擁抱可以給人安全感?!?lt;/br> 蘇婳笑,“烏鎖鎖去世了,你又嚴格遵守男德,現在已經沒有讓我抑郁的點了。再說我從小到大,經歷得太多,大風大浪,生生死死都經歷過,不會因為一點小溝小壑,就情緒崩潰的,你放心?!?lt;/br> 想到顧謹堯,顧北弦感慨道:“幸好我娶的是你,如果娶的是云瑾,估計我能被折磨得舊病復發。”</br> “剛結婚那三年,我們也互相折磨。夫妻就得互相磨合,哪有天生適配的?磨合好了,感情才能趨于平穩。也沒有幸好不幸好一說,能走到結婚這一步,就是緣分,且行且珍惜?!?lt;/br> “希望阿堯和云瑾早點磨合好,別耽誤小逸風和顧纖云培養感情。小小年紀,就異地戀不容易。”</br> 蘇婳一頓,“阿堯他們要走了?”</br> “對,等云瑾病好了,再回來。”</br> 蘇婳默了默,“這樣也好?!?lt;/br> 一周后的上午。</br> 顧謹堯一家要離開。</br> 那天陽光晴好,氣溫卻很低,長風灌過街頭,冷得徹骨。</br> 顧北弦帶著小逸風,去送他們。</br> 因為一起離開的人很多,要帶的東西也多,備了好幾輛車。</br> 同云瑾道過別后,顧謹堯讓她先上車,怕她著涼。</br> 顧謹堯將小逸風抱在懷里,抱了很久,舍不得放下。</br> 小逸風反過來安慰他,“岳父,你帶岳母去好好養病,我們一家等你們回來?!?lt;/br> 顧謹堯重重點頭,“有事給岳父打電話,好好吃飯,聽大人的話?!?lt;/br> 小逸風奶聲奶氣地說:“你也是,好好吃飯,聽岳母的話。”</br> 顧謹堯笑了笑,放下小逸風。</br> 走到顧北弦面前,一把抱住他,“保重?!?lt;/br> 顧北弦拍拍他的后背,“是不是很累?”</br> 顧謹堯回頭,看了看已經坐進房車里的云瑾,“累,但是我不能在她健康時喜歡她,在她生病時嫌棄她。無論樂觀開朗,還是悲觀抑郁,她都是我妻子。在婚禮上,我們發過誓的,無論生老病死,都不離不棄,我說到得做到?!?lt;/br> 說罷他松開顧北弦,轉身,朝云瑾走去。</br> 顧北弦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消失在車里。</br> 婚禮上發過誓的有很多,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br> 沒有幾個的,大部分人都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