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壽兩眼還睜著,眼珠卻已沒了溫度,再也不能回答小顧胤的話,更不能像以前那樣哄他,抱他。</br> 小顧胤伏在華天壽僵硬的尸體上嚎啕大哭,哭成個小小的淚人兒。</br> 無助得仿佛大雨中孤零零的小流浪狗。</br> 眾人皆無聲落淚。</br> 醫生連忙上前,對華天壽檢查一番,心電監測儀已成一條直線。</br> 醫生沖顧北弦搖搖頭。</br> 那意思,人已經走了,沒有搶救的必要了。</br> 顧北弦目光沉重。</br> 蘇婳靠在他身上,哭得不能自已。</br> 兩個外公和外婆相繼離世,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br> 明知生老病死,是不可違逆的自然規律,可感情上還是無法承受。</br> 華琴婉哭暈了過去。</br> 陸硯書急忙彎腰抱起她,去找醫生。</br> 楚墨沉和顧南音趕忙跟上他們,好幫忙照料。</br> 顧北弦攬著蘇婳,走到華天壽的尸體前,彎腰將他的眼睛闔上,沉聲對他說:“您老安息吧。”</br> 醫護人員拿白色床單將華天壽整個蒙上。</br> 把他抬到醫用推車上。</br> 這里是icu,得把他的尸體推到停尸間暫放。</br> 小顧胤忽然像抽瘋了一樣,小小的身子攔在華天壽的尸體前,腥紅著眼睛沖醫生吼道:“我曾外公沒死!你們快救他!我曾外公不會死的!他說過,他要一直陪著我!要看著我長大!你們誰都不許把他帶走!快救他啊!”</br> 他年齡不大,爆發力卻很強。</br> 炸炸的聲音吼得所有人耳膜發麻。</br> 醫護人員一臉為難地看向顧北弦,“顧總,您看,該怎么辦?這里是icu,醫院病房很緊張,華老爺子早就沒有生命體征了,別的病人等著住進來……”</br> 顧北弦走到小顧胤面前,抬手輕撫他的腦袋,“胤胤,你曾外公撐著最后一口氣,就為了見你。見完你,他沒有任何遺憾了,放心地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他會在天上看著你,胤胤堅強一點。”</br> 小顧胤歇斯底里地吼:“我不要堅強!我要曾外公!我只要曾外公!”</br> 小逸風淚眼啪嗒地湊過去,拉拉小顧胤的袖子,“表哥,人老了都會死,你想開點。電視劇里說,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得活著,你得好好活著。”</br> 小顧胤一把抱住小逸風,哭得支離破碎,“沒人管我了!我媽死了,爸爸要坐牢,曾外公也死了,我成孤兒了……”</br> 小逸風小大人一樣拍拍他的后背,“表哥,別怕,我會管你。”</br> 小顧胤哭得更厲害了!</br> 他也是小孩子,自己都管不了自己,怎么管他?</br> 醫護人員趁機將華天壽的尸體推出去。</br> 一眾人等相繼離開icu。</br> 顧北弦派助理去處理相關手續。</br> 手續處理完,華天壽的尸體被運回華府。</br> 顧北弦早就打電話通知華天壽的管家,將靈堂搭建好,壽衣也買來了。</br> 棺材是華天壽早前就準備好的楠木棺材。</br> 尸體洗干凈,給換上壽衣,嘴里塞進含口玉,雙手給放了金銀珠寶,一切按照殯葬的高規格來。</br> 華琴婉和蘇婳、楚墨沉一身白衣,披麻戴孝,跪在靈堂,開始守孝。</br> 顧凜和華棋柔,也從獄中趕回來,奔喪。</br> 華棋柔的母親,也就是華天壽后娶的妻子狄娥,因為叛的是無期重刑,沒有資格離監奔喪。</br> 小顧胤一身重孝跪在棺材前,眼睛已經哭腫,嗓子也哭啞了。</br> 自打從醫院回來,他不吃不喝。</br> 顧凜喂他,他死活不肯張口。</br> 那倔強的小模樣,一點都不像個五六歲的小孩。</br> 華天壽活了將近九十年,一生廣交好友,又是仁義心腸,聞聽他去世,眾人紛紛前來吊唁。</br> 顧北弦和陸硯書去接待。</br> 所有人悲痛的悲痛,忙碌的忙碌,無暇顧及孩子。</br> 小逸風和恩恩就交給墨鶴和保鏢傭人照顧。</br> 墨鶴寸步不離地守著小逸風和恩恩,生怕有人趁亂對倆小孩不利。</br> 吃飯的時候,他就左喂一口小逸風,右喂一口恩恩。</br> 把倆孩子招呼好了,他才開始吃。</br> 出出進進時,他左手拉一個,右手牽一個。</br> 一人將保鏢和保姆的活全攬了。</br> 其負責任和細心程度,連顧北弦、陸硯書都自愧不如。</br> 守靈三天。</br> 華天壽下葬。</br> 當天天氣黑沉沉的,風刮得很大,像試圖撕裂什么。</br> 天氣預報有暴雨。</br> 一行人乘車,跟隨著打頭的靈車,來到華家祖墳。</br> 顧北弦扶著蘇婳。</br> 陸硯書扶著華琴婉。</br> 母女倆哭得已經沒有人樣。</br> 墓園路面鋪的是大塊的青磚,不如平地好走。</br> 墨鶴干脆將倆孩子抱起來,左手抱小逸風,右手抱恩恩。</br> 他身手好,勁兒大,抱著倆孩子像抱小貓一樣輕松。</br> 小逸風生怕自己摔下去,兩只小手緊緊扒著墨鶴的肩頭。</br> 恩恩則摟著他的脖子。</br> 跟隨眾人來到墓地前,墨鶴才把倆孩子放下。</br> 殯葬人員開始挖坑,好埋葬華天壽的棺材。</br> 小逸風望著正在挖的墓坑,眼淚又涌出來。</br> 他抽噎著問:“師父,人死后,真的會轉世嗎?不知道我曾外公會轉到哪里?變成誰?我們能不能去見他?”</br> 墨鶴掏出手帕,蹲下,幫他細細擦掉眼淚,凝視他蒼白小臉,聲音溫和,說:“普通人不會轉世,只有我師父那種得道高人才會。我下山云游四海,就是為了找我師父的轉世。游遍大江南北,苦尋三年多,終于找到你。”</br> 小逸風老傷心了,“那沒戲了,我曾外公不是得道高人。”</br> 恩恩眨巴著紅紅的大眼睛,問墨鶴:“鶴鶴哥哥死后會轉世嗎?”</br> 墨鶴柔聲說:“應該會。”</br> 恩恩想了想,“等你轉世了,我也到處去找你。”</br> 明明是童言無忌,墨鶴卻當真了,“為什么要找我?”</br> “因為鶴鶴哥哥長得好看,對我和小逸風好,陪我們吃飯,抱我們走路,保護我們,還給我們擦眼淚。”</br> 小逸風小腦袋用力點著,“師父,等你老了,我和我小姨一起給你養老,給你披麻戴孝。”</br> 墨鶴絲毫不覺得晦氣,反而心生感動。</br> 小孩子的感情最真最純粹,你對他們好,他們就會愛你,比大人簡單得多。</br> 墨鶴抬手將倆小孩輕輕攬進懷里。</br> 一顆心暖乎乎的。</br> 恩恩在墨鶴懷里,拿小手戳戳小逸風的小腦門,“小傻瓜,鶴鶴哥哥身手那么好,肯定比我們活得久,到時說不定他為我們披麻戴孝。”</br> 小逸風覺得這個小姨老無知了。</br> 只有晚輩給長輩披麻戴孝。</br> 師父是長輩,怎么可能給他倆披麻戴孝?</br> 這么簡單的道理,他三歲多都懂,她四五歲了卻不懂,怎么給人當小姨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