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華府。</br> 顧凜睜開眼睛，一偏頭就看到小顧胤大睜著紅腫的雙眼，淚水默默地往外流。</br> 顧凜揉揉他的頭，“怎么醒得這么早？”</br> 小顧胤拿毛巾擦著眼淚，哽咽地說：“我沒睡。”</br> “還想你曾外公呢？”</br> “嗯，很想他，很想……”</br> “想他什么？”</br> “曾外公會給我講故事，每天都抱著我，陪著我，給我買好吃的，帶我去各種地方玩。我想做什么，曾外公都會答應，比媽媽還疼我。他從來不兇我，不罵我，也不會沖我發脾氣。可他死了，他再也不能陪我了……”</br> 小顧胤嗚嗚地哭起來。</br> 顧凜將小顧胤摟進懷里，自愧不如。</br> 早前沒入獄時，他成天想著在顧傲霆面前爭寵，要么就想著怎么弄死顧北弦、秦野和小逸風。</br> 在小顧胤身上其實沒傾注多少心血。</br> 顧凜下巴抵著小顧胤的頭，問：“胤胤，想要媽媽嗎？”</br> “想。”</br> “爸爸給你找了個新媽媽，叫云恬，長得很漂亮，人聰明，性格溫柔，有知識有文化，家里也超級有錢。爸爸不在的時候，她可以照顧你。等會兒爸爸把她的手機號留給管家，你想見她了，就打電話，到時嘴甜一點，記住了嗎？”</br> 小顧胤眼淚止住，“你們要結婚？”</br> “對，我今天要和她領證。她對爸爸來說很重要，通過他們家的關系，爸爸能早點出獄，好陪胤胤。”</br> 本來小顧胤是反對的，但是聽到后半句，不吭聲了。</br> 他比誰都希望爸爸早點出獄。</br> “你再睡會兒，爸爸該起來收拾了。領證這事，越早越好，省得夜長夢多。”顧凜掀開被子起床。</br> 小顧胤乖巧地說：“你快去吧，我等你們回來。”</br> 見他不反對，顧凜意外又驚喜。</br> 看樣子，這孩子被華天壽教育得很好，比同齡的小孩懂事得多。</br> 顧凜去浴室洗了臉，刮了胡子，換上傭人幫他新買的白襯衫和西裝，打了領帶，戴上假發，把自己收拾得光鮮利索。</br> 簡單吃了早餐。</br> 顧凜拿上身份證和戶口本，在獄警的陪同下，來到陸璣的在京別墅。</br> 去的路上，他還特意買了一大束花。</br> 來到陸璣的別墅。</br> 進了客廳。</br> 顧凜把花交給傭人。</br> 陸璣面色難看地坐在沙發上，低頭翻文件，知道顧凜來了，頭也不抬。</br> 顧凜厚著臉皮，笑瞇瞇地說：“岳父，別這樣，今天是我和恬恬領證的大喜日子，您拉著個臉不吉利。”</br> 陸璣這才抬起頭，沒好氣地說：“說是一個月后才領證，這還不到十天，就催著領，你挺著急。華天壽剛去世，你哪來的心情？”</br> 顧凜陪著笑臉，“我出來一趟不容易，趕快領了利索。”</br> 陸璣喚傭人帶獄警去茶室喝茶。</br> 把他們都支開，陸璣道：“你和恬恬有血緣關系，不怕遭天譴？”</br> 顧凜扯起唇角僵笑，“表的，又不是親的，怕什么？一表三千里，從你那輩就開始表，到我和恬恬這輩，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了。”</br> “那也不行，人言可畏。”</br> “你不說我不說，恬恬不說，誰知道？警方系統也查不出來。再說這是墨鶴師叔保的媒，我不敢不從。”</br> 一提墨鶴，陸璣不吭聲了。</br> 他拿起手機，撥給云恬，讓她下樓。</br> 云恬不知顧凜來了，很快下來。</br> 一頭長發散亂慵懶，身上穿一件昂貴的名牌真絲長睡裙，露出纖細腳踝。</br> 顧凜盯著她睡衣下的窈窕曲線，忍不住兩眼放光。</br> 陸璣道：“你換下衣服，和顧凜領證去吧，你自己作的孽，自己收拾。”</br> 云恬頭一扭，“我不去！”</br> 陸璣打電話叫來保鏢，“送大小姐和顧凜先生去領證。”</br> 云恬大發脾氣，“我看你們誰敢！”</br> 保鏢們知道她的脾氣，不敢動。</br> 陸璣找借口把顧凜支開，對云恬說：“不去可以，財產繼承權沒了，到時我提前寫遺囑，全捐了。”</br> 云恬氣到臉變色，“你！”</br> “去不去？”</br> “你一個大男人，有錢有勢，為什么那么怕那個墨鶴？”</br> “沒辦法，他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姬鳧打不過他，所有保鏢都不是他的對手。藺鷙活著時說不定能制住他，可他死了。報警不現實，丹藥我不想再吃，你說我能怎么辦？還是那句話，要么和顧凜領證，要么放棄財產繼承權，二選一。</br> 云恬見躲不過了，開始盤算利弊，“婚前財產你公正了嗎？”</br> “公不公證都無所謂，財產全在我名下，你們即使領了證，也和他沒關系。先領個證，打發一下墨鶴，反正顧凜還要繼續服刑。我打聽過，離監探親一年最多一次，不耽誤你找。以后遇到合適的，就想辦法和他離婚，到時我會幫你。”</br> 云恬權衡了一下，勉強答應。</br> 換了衣服，帶上證件和顧凜來到民政局。</br> 云恬一直拉著臉。</br> 明明是來領結婚證的，卻比領離婚證還喪氣。</br> 顧凜倒是喜氣洋洋，滿腦子都是傍上白富美，從此揚眉吐氣，說不定陸璣很快就能把他從監獄里撈出來，重過自由生活。</br> 以后去島城陸氏集團工作，憑女婿的身份，怎么著也能混個總裁當當。</br> 除了外公和親爹死了，舅舅坐牢了，貌似一切又回到了原點。</br> 他又可以風風光光了。</br> 領證的時候，云恬掃一眼顧凜的身份證，“你三十七了？”</br> 顧凜也瞄一眼她的，“你二十八，我比你大九歲，這個年齡差剛剛好。”</br> 云恬嫌棄道：“好老。”</br> 腦子里不由自主浮現出墨鶴那張年輕俊美的臉。</br> 也是奇怪，以前總嫌棄靳帥幼稚，輪到墨鶴了，卻覺得他年輕，干凈，清爽。</br> 云恬不由得感嘆，果然是老了。</br> 以前喜歡成熟的，如今喜歡帥弟弟。</br> 領完證，云恬拿起她那本，看都沒看，直接扔進包里。</br> 沒撕是因為以后離婚要用。</br> 云恬冷著臉轉身就走。</br> 顧凜急忙跟上去，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恬恬，你看證也領了，我們是不是該洞房了？婚房來不及準備，我們去附近找個情侶酒店吧。上次你有傷，我不好發揮，這次一定讓你更銷魂。”</br> 云恬卻沒了興致。</br> 她覺得自己挺賤的，總喜歡得不到的。</br> 一旦得到，就不稀罕了。</br> 云恬轉身上了自己的車。</br> 顧凜慌忙拉開車門，擠進去，討好地說：“不想去酒店，那就去華府吧。那套房子華老爺子送給了我和胤胤，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胤胤也喜歡你，那孩子很懂事的。”</br> 云恬手搭在方向盤上，興致缺缺。</br>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br> 對這種上趕著討好她的男人只有厭惡，哪怕這人是她的合法丈夫。</br> 她喜歡虐她的，喜歡那種冷臉對她的。</br> 那樣的男人會讓她產生征服欲，讓她有愛的感覺。</br> 越虐她，她征服欲越強。</br> 見她面無表情不吭不響，顧凜失了耐心，使出殺手锏，“別忘了，我們領證是墨鶴的意思。你猜，如果他知道你對我這么冷淡，會怎樣做？”m.</br> 云恬眼神冷下來，對顧凜的厭惡更濃。</br> “嗡！”</br> 她右腳一轟油門！</br> 車子嗖地開出去！</br> 獄警的車連忙跟上。</br> 四五十分鐘后，云恬將車開到華府。</br> 停好車，和顧凜走進樓房客廳。</br> 小逸風正和小顧胤坐在客廳沙發上玩。</br> 一人手里拿著個智能玩具。</br> 墨鶴立在一旁，雙手環胸，垂眸望著倆小孩，唇角微揚。</br> 小逸風手把手地教小顧胤怎么玩，“表哥，你這樣，對，就是這樣玩，好玩嗎？”</br> “好玩，謝謝你，小逸風。”</br> “謝什么？”</br> 小顧胤啞著嗓子說：“謝謝你肯陪我玩，昨天的話我都聽到了，我曾外婆、外婆和我爸媽傷害你爸媽，你卻陪我玩。”</br> 小逸風老成持重的口吻說：“上一輩的恩怨是上一輩的，我們論我們的。”</br> 小顧胤眼淚淌出來，怕小逸風笑話他，趕忙別過頭，拿小手背擦掉眼淚。</br> 察覺有人進來，墨鶴倏地側眸。</br> 六目相對。</br> 云恬唇角梨渦輕溢，“好巧，墨公子也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