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冒雨回家,收拾行囊,重新穿上軍裝,在大衣柜鏡子前感慨萬千,他不知道國家征招自己是什么任務,但是不管多么艱巨,他都會一往直前,無怨無悔。</br> 次日一早,一姐等人早早乘坐專車趕往近江,而傅平安也同時上了動車,奔向同一個目的地,出乎預料的是,有關部門給他定的是一張商務座,一個多小時的旅程結束后,在近江高鐵南站,一輛軍牌吉普車開到月臺上,將他接到省軍區參加會議。</br> 近江玉檀國際機場,一姐和隨員們通過安檢,進了貴賓候機室,少不得又被人服務員們索要了簽名,合了影,登機時間到了,持頭等艙機票的旅客優先登機,上了飛機換拖鞋,拿毛毯,空姐端來飲料,征得同意后,拿手機和一姐拍了合影,美滋滋的去了。</br> 起飛時間到了,一姐戴上眼罩耳塞,放倒座椅休息,等她迷瞪了一覺醒來,發現飛機已經落地,驚詫道:“我睡的挺死啊。”</br> 鄰座的經紀人說:“大姐,還沒起飛呢,空中管制。”</br> 一姐說:“什么管制,你看別的飛機不都照樣起飛,把乘務員叫來問問。”</br> 經紀人把乘務員叫來詢問,乘務員起初不敢說,后來才吞吞吐吐說可能不是管制,是有要客沒登機,必須等他。</br> 一姐這暴脾氣,哪受得了這么,當場就發飆了:“這不欺負人么,遲到就坐下一班,哪有讓整架飛機的旅客等他們的,我要投訴,我要見你們領導。”</br> 乘務員說這是公司規定,我們也沒辦法。</br> 一姐說你告訴我要客是誰,我要曝光他!乘務員嚇得臉都變色了,不知道怎么收場,機艙里越來越悶熱,后面經濟艙的旅客也怨聲載道,正鬧著,要客來了,兩個人都穿著軍裝,走在前面的是個陸軍上校,后面帶一個勤務兵,但是令人驚訝的是,上校居然去后面經濟艙,勤務兵在頭等艙就坐。</br> 那勤務兵挺面熟的,一姐和經紀人面面相覷,那不是小傅么。</br> 一姐馬上讓經紀人和傅平安換了個座位,坐到自己身邊來。</br> 要客登機,航班立刻關門離開廊橋,緩緩滑向跑道,但是前面還有若干架飛機在排隊等候起飛,頭等艙的客人們本來就怒氣滿腹,不免將牢騷發到最后登機的這位客人身上,但他們有涵養,只是低聲嘀咕,冷嘲熱諷。</br> 傅平安沒料到給其他旅客添了麻煩,這并不是他的過錯,會議超時,他是糾察連的車鳴著警笛送到機場的,他本想解釋一下,沒想到一姐的大嗓門先發作了。</br> “吵吵啥呀,人家是一級英模,國家功臣,你們為國家做出過什么貢獻,有資格的可以說話,沒資格的給我閉嘴!”</br> 其他乘客頓時消停了,他們不過是些有點小錢的土豪,論名氣比不過一姐,論地位也沒法和軍方叫板。</br> 一姐轉而對傅平安說:“弟弟,能不能給上面說一聲,讓咱優先一下,大伙也沾沾你的光。”</br> 傅平安說:“我說有用么?”</br> 一姐說:“你說指定好使,妹子過來,轉告機長,咱們航班上有要客,請求優先起飛。”</br> 空乘脆生生答應一聲:“好嘞。”</br> 過了一會,空乘回來了:“機長請求塔臺,獲得批準,我們的飛機優先起飛。”</br> 一姐說:“看吧,優先起飛了,還不謝謝人民解放軍,來,呱唧呱唧。”她帶頭鼓掌,經紀人也鼓掌,空乘也鼓掌,其他人不得不跟著拍兩下巴掌應個景。</br> 航班在十分鐘后順利起飛,一姐問傅平安去北京干啥,后者懵懂搖頭,只說接到電話進京,不清楚具體任務。</br> “還能有啥,八一晚會唄。”一姐說,“不對,八一晚會都是錄播的,前幾天就錄好了,我幾個朋友參加了的,你應該是參加更高規格的慶祝活動。”</br> 傅平安茫然無知,一姐又問他當初是怎么保護漁民海帶的,這個話題當然聊不下去,好在一姐很快就困了,打了個哈欠睡著了。</br> 航班抵達首都機場,一姐熱情邀請傅平安到自己家去坐坐,但是注定不會成功,因為軍方接站的人到了,貴如一姐,依然要和其他乘客一起出站,而傅平安則是走貴賓通道離開機場。</br> 傅平安被一輛軍車接到京西賓館下榻,這是部隊的招待所,門口有配槍的陸軍士兵站崗,房間里依然保留著兩個熱水瓶的傳統,此時他才知道自己來京的任務,參加英模獎章換發儀式。</br> 國家對于英模待遇愈加重視,重新設計制造了英模勛章,尺寸比以前的增大,達到七十毫米,采用純鋼鍍金質地,之前頒發的獎章要換成新的,傅平安作為代表來京授勛,鑒于他的功勛極高,又是殘疾人,所以才會有商務座加頭等艙的待遇,一般來說只有將軍才能享受這些。</br> 儀式在國防部大樓舉行,這次的儀式沒上次那么隆重,是總政首長主持的,傅平安和其他戰友一起接受了新的英模勛章,儀式結束后,他被要求繼續留在北京,等待后續任務。</br> 京西賓館大堂,傅平安在沙發上靜坐著,一位陸軍中校軍官走到他面前問道:“是預備役中士傅平安么?”</br> 傅平安立正敬禮:“首長好,我是傅平安。”</br> 中校伸出手:“你好,我姓葉,葉明,負責你的后續接待,拿上行李,跟我走吧。”</br> 傅平安和中校握手的時候,留意了他的臂章,是總裝備部的人。</br> 中校帶著傅平安上了一輛軍牌奧迪,沿著長安街向東開,路上和他攀談,問他是不是不常來北京。</br> 傅平安搖搖頭,上一次進京也是授勛,結束之后就返回守備區了。</br> 中校扭頭端詳著這個士兵,年輕的中士有著和同齡人不相符的沉著,到底是經歷過戰火考驗的英雄。</br> “想怎么玩?我來落實。”中校說。</br> 傅平安的目光掠過天安門、人民大會堂,五星紅旗獵獵飄揚,廣場上游人如織,他說:“我想看一次升旗。”</br> “好嘞,馬上安排。”</br> 奧迪車最終停在一處緊鄰故宮的四合院門前,老式的四合院經過改造,換成黑色大鐵門,車可以開進去,小院鬧中取靜,還有勤務兵照顧飲食起居,傅平安不懂北京的房價,但是也能想象這處宅子比京西賓館或者其他任何高級賓館都要高級多了,是花錢也買不到的待遇。</br> 中校公務繁忙,先行離去,勤務兵小李負責接待工作,這個小戰士比傅平安還小兩歲,山東人,忠厚勤快,他和傅平安嘮嗑,炫耀自己的從軍歷程,他們家鄉數十年來為北京特供兵員,小伙子高中沒畢業就被接兵的干部帶到北京,軍訓完了分配到各單位,運氣好的能進海里,差點的也能在人民大會堂執勤。</br> “我這樣實力不行的,就只能在首長家里工作了。”小李樂呵呵道,“不過輕松很多。”</br> 傅平安說我也跟首長當過公務員,兩個人的距離頓時拉近,小李和他身材差不多,拿了一套便裝給他換上,帶他出去游覽故宮,傅平安問小李,這宅子是誰家,和葉明什么關系,小李說這是中央分配給我們老首長的住所,首長這會兒在301住院,葉明是我們首長的孫子。</br> “這是私人接待了?”傅平安很不解。</br> “不,他們這些人,公私已經分不開了,連命都是國家的,哪有什么私人的事情。”小李神氣活現的補充了一句,“身以許國,再難許卿,葉明到現在還沒結婚呢,太忙,找不著媳婦。”</br> 葉明雖然忙,依然沒忘了傅平安,晚飯時間,他派人把傅平安接到香山附近一個大別墅,這里高朋滿座,眼前晃動的都是電視上的熟面孔,葉明換了便服,手端一杯香檳酒帶傅平安到處逛,傅平安眼花繚亂,忍不住問道:“這么多明星,得花多少錢啊,我們淮門舉辦音樂節,花了老大代價請來的明星,沒有這一半多。”</br> “有錢的地方政府開堂會,和京城有權的大戶人家開堂會,能一樣么?”葉明露出些許不屑。</br> 忽然背后傳來熟悉的聲音:“小傅,這么巧!”</br> 回頭看去,竟然是一姐,兩人在這個場合重逢,又讓一姐對傅平安的身份有了新的認識,這個弟弟,確實不簡單。</br> 傅平安對這種豪門生活有種天然的排斥,他并不喜歡這些,葉明敏銳的察覺到,先行帶他離去,去三里屯、工體隨便逛了逛,早早回去休息,第二天還要起早看升旗。</br> 每天的天安門廣場升旗儀式都有無數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參觀,他們凌晨三四點鐘就聚攏在廣場周邊,擠在地下通道中,等待著日出一刻。</br> 升旗的時間并不固定,是根據每天日出的時間來的,葉明神通廣大,幫傅平安弄到最好的位置,掛著照相機跟著升旗儀仗隊一起走,全程跟拍無死角,當國旗衛隊從金水橋上出來的時候,戰靴鏗鏘,刺刀閃亮,他忍不住淚目了,如果戰友們都在就好了,這就是我們用生命捍衛的祖國啊,看遠處欄桿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享福的享受著和平時光,他們可曾知道,有人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br> 升旗儀式結束后,傅平安收到一份特殊的禮物,一個紫檀木的盒子,上面的金字是“國旗”打開來,里面金色絲綢襯托,寫著紅字:天安門廣場升國旗儀式專用旗,長5米,寬3.3米。</br> 盒子里擺著一面疊好的國旗,附帶編號和日期,傅平安注意到,日期是去年的八月十五日,也就是自己和戰友們在374島上血戰的日子。</br> 葉明告訴他,天安門廣場的旗桿上,每天飄揚的國旗都是嶄新的,一面五星紅旗只懸掛一天,降旗后折疊起來,寫上日期和編號,當做貴重的禮物贈送給重量級的人士。</br> “這面國旗已經贈送出去了,是我討回來的。”葉明說,“這面旗幟,應該屬于守備區三團九連全體戰士,屬于黃姚武,屬于潘興,屬于高小波,屬于祝孟軍,屬于你。”</br> 傅平安鼻子一酸,原來還有人記著他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