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晚上，大家不醉不歸，沐蘭退了酒店的房間，但也沒去傅平安家借宿，而是在馬曉靜家湊乎了一晚，次日就坐火車返回近江了，傅平安則參加完弟弟的謝師宴才回去。</br> 坐在火車上，傅平安一直在想如何組織語言寫第一封信，他自認是見過風(fēng)浪的人，但在感情問題上依然是個新兵，千言萬語在心頭，落在紙上卻一個字都沒有，他覺得自己和谷清華之間的距離不但沒有縮短，反而越拉越大。</br> 當(dāng)兵時的輝煌壯舉，不代表一個人的畢生成就，高考狀元也只能吹噓一時，如果一個人到了四十歲還在拿自己當(dāng)年的高考成績說話，那這個人得多么失敗啊，傅平安想，自己必須跑得更快，才能追上谷清華的步伐，沒辦法，人家實在是太優(yōu)秀了。</br> 八月份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新的開學(xué)季，警校新生范東生來到江東警官學(xué)院報到，領(lǐng)到了人生第一套警服，淺藍的的短袖襯衣，藏青色警褲，警帽、領(lǐng)帶、腰帶、制式皮鞋，穿上之后威風(fēng)凜凜，精神抖擻，就是一點不好，褲子是化纖的，帶靜電吸在腿上很尷尬。</br> 范東生拍了一張制服帥照，發(fā)給了家里，發(fā)給了哥哥，當(dāng)然也發(fā)給了李澍，雖然李澍還不承認是他的女朋友，但兩個人的關(guān)系明顯比高中時期密切了許多，暑假經(jīng)常膩在一起打游戲，偶爾還能拉個小手啥的，李澍家教很嚴(yán)，出格的事情是萬萬不敢做的。</br> 暑假快要過完，傅平安結(jié)束了在錦江豪庭的兼職，開啟大學(xué)二年級時光，江東大學(xué)也和往年一樣，迎來了有一批新生，作為校學(xué)生會主席，傅平安主持了迎新工作，安排高年級學(xué)長學(xué)姐迎接新生，這些程序都和往年如出一轍，套路已經(jīng)很嫻熟，用不著多費心，讓他驚訝的是，逼宮失敗的劉康乾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謙遜有禮，處處低調(diào)，還找了個機會當(dāng)眾向自己承認了錯誤。</br> 也許是劉康乾真的意識到錯誤了吧，傅平安懶得去過度考慮，劉康乾從來就沒進入過他的視野，這就是個驕縱慣了的小孩子罷了。</br> 傅平安接到一個電話，是趙光輝打來的，聲音略帶興奮：“平安，我在你們學(xué)校里，帶閨女來報到。”</br> “在哪兒？我馬上到。”傅平安趕緊問道。</br> 他趕到停車場，見到了趙光輝一家人，老趙和前妻李燕生的女兒今年上大學(xué)，大姑娘比傅平安小四歲，整十八，長得不像趙光輝，斯斯文文戴著眼鏡。</br> 趙光輝三年前和李燕辦了離婚手續(xù)，但該照顧的一樣不落，這回他特地趕到近江來送女兒入學(xué)，穿的也像個知識分子，也配了副金絲眼鏡戴著，遮掩渾身的江湖氣。</br> “平安，這是我……這是李燕，這是我閨女趙依。”趙光輝熱情介紹，趙依翻翻眼皮：“我叫李依。”</br> 趙光輝尷尬一笑：“都行，以戶口本為準(zhǔn)，那啥，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兄弟，傅平安，江大的學(xué)生會一把手，去年的高考狀元，考了七百多少來著？”</br> 李燕和女兒本以為傅平安和趙光輝是一丘之貉，愛答不理的，聽說是高考狀元，頓時神情就不一樣了。</br> “喊叔叔。”趙光輝笑呵呵道，“別看人家才上大二，輩分不一樣。”</br> “學(xué)長好。”趙依才不理他，落落大方向傅平安伸出手：“我叫李依，外語學(xué)院大一新生。”</br> “歡迎入學(xué)。”傅平安握著趙依的小手，就聽到趙光輝干咳一聲，便趕緊松開手。</br> “平安，我閨女就交給你照顧了，你替我看好了，千萬不能讓我家的小白菜讓哪頭豬給拱了。”趙光輝說到這個，就痛心疾首。</br> 傅平安領(lǐng)著他們一家人去辦入學(xué)手續(xù)，每到一處，那些學(xué)生干部和志愿者都熱情招呼一聲主席，趙光輝得意洋洋，說閨女看見沒，你叔是江大一霸，扛把子，話事人，說話比你爸還好使，有事就找他，他辦不了的，你爸我也辦不了。</br> 趙依哼了一聲。</br> 晚上，趙光輝請客，傅平安帶著寢室三位舍友出席，學(xué)長們向?qū)W妹介紹了大學(xué)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項，趙依也不是省油的的燈，眼珠一轉(zhuǎn)問道：“你們都沒有女朋友么？有些事情是不是應(yīng)該找個女生來給我說啊。”</br> 大家就都很尷尬，大學(xué)上了一年，連女朋友都沒混上，實在丟人，為了挽回一點面子，范建杠道：“我們老大本來有女朋友的，外院研二的大美女，后來人家出國了……”</br> 趙依點點頭，做恍然大悟狀：“原來學(xué)長這么專一。”</br> 趙光輝說：“平安上學(xué)晚，是從部隊退伍才上大學(xué)的，他二十二歲了，到了國家法定結(jié)婚年齡了，談對象也應(yīng)該，趙依你還小，可不能談對象啊。”</br> 趙依白了他一眼。</br> 趙光輝又說：“如果有哪個不開眼的小子欺負你，你就拿這個招呼他，往死里弄，出了任何事，你爸我給你兜底。”</br> 說著他摸出一把蝴蝶刀，嫻熟的耍了一番，刀光閃耀，眼花繚亂。</br> 趙依接過蝴蝶刀，摸索了一下，也耍的有模有樣。</br> 趙光輝贊道：“到底是我閨女，天生就會用刀。”</br> 趙依說：“得了吧，這是我轉(zhuǎn)筆打下的基本功。”</br> 自始至終，李燕都沒怎么說話。</br> ……</br> 劉康乾進入韜光養(yǎng)晦階段，他的家庭接連遭遇變故，先是大伯身故，又是父親辭職，劉風(fēng)正突然辭掉了國企副總的職務(wù)，唾手可得的正廳級待遇也不要了，這樣一來，老劉家從擁有兩個廳級干部的家庭滑落到普通家庭，落差之大，令人難以接受。</br> “你以后會明白爸爸的選擇的。”劉風(fēng)正在玉檀國際機場柜臺前對兒子說的這番話，他剛辦完離職手續(xù)就買了去美國的機票，去那邊找朋友看看有什么合適的項目可做。</br> 行李托運辦完了，劉風(fēng)正走向國際出發(fā)口，劉康乾在這里止步，辛秀麗沒來送別，父母之間出了什么問題，他并不知道，父親再次揮手，隨后進入了排隊等待安檢的行列。</br> 劉康乾往回走，路過柜臺的時候，看到一個女生慌手忙腳掉了一堆東西，他上前幫忙，發(fā)現(xiàn)這個女生就是上次見到的心動女生，這回一定不能錯過了。</br> “清華？”劉康乾問道。</br> “你認識我？”女生很納悶。</br> “你忘記了，我們見過的，你回國的時候。”劉康乾興奮無比，他覺得這一定是上天賜予的機會，“可以留個聯(lián)系方式么？”</br> “好吧，郵箱可以么？我暫時還沒有別的聯(lián)系方式。”女生似乎不太會拒絕人。</br> “好的謝謝。”劉康乾大喜過望。</br> 谷清華辦妥了托運，過了安檢，來到候機大廳坐下，還有一個小時才登機，她閑來無事，拿出速寫本，把記憶中的傅平安呈現(xiàn)在紙上，滿身龍紋，意氣風(fēng)發(fā)。</br> “這個鄰家少年，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谷清華忽然想寫一個短篇小說，她正在構(gòu)思情節(jié)，一個中年大叔來到身旁，彬彬有禮的問道：“這里有人么？”</br> “沒人，請坐。”谷清華很禮貌的回答，看了大叔一眼，這位大叔應(yīng)該四十歲上下，體型保持的很完美，沒有大肚腩，也沒有檀木手串和嘩啦作響的鑰匙串，頭發(fā)濃密，衣著得體，笑容迷人，一點都不油膩。</br> 大叔是劉風(fēng)正，其實他這次去美國主要是探視白佳慧，這個小娘們母憑子貴，吃定了劉風(fēng)正，讓他頗為頭疼，好在他把秘書李超以公派留學(xué)的名義派到美國去照顧白佳慧，也算能分擔(dān)一些煩心事，有時候他甚至想，把白佳慧丟給李超接盤也挺好的，但很快就被自己的良心所譴責(zé)……</br> 劉風(fēng)正買的是頭等艙機票，他在貴賓候機室里坐不住出來溜達，一眼就看到這個清純又知性的女生，作為閱人無數(shù)的中年大叔，他能迅速判斷出女生的基本情況，家境超級優(yōu)越，從小錦衣玉食，但又不嬌慣任性，相反家教極嚴(yán)，智商高，學(xué)習(xí)好，顏值更是一等一的，唉，假如自己年輕二十歲多好。</br> 雖然有些年齡上的差距，但并不妨礙劉風(fēng)正放著那么多空位不坐，坐到了女孩身旁，他看到女孩在畫畫，忍不住技癢，要過速寫本和鉛筆，刷刷刷幾筆就將女孩的側(cè)影勾勒在紙上。</br> “呀，你畫的真好，是專業(yè)級別的。”女孩接過速寫本，果然驚喜無限。</br> 劉風(fēng)正矜持一笑，他會的才藝多了，畫畫只是其中一項，如果聽過他的歌喉，那才真的要迷醉哩。</br> “小時候跟范曾老師學(xué)過畫，都荒廢了。”劉風(fēng)正矜持一笑，他吹了個無傷大雅的牛逼，八十年代初期，他在近江少年宮學(xué)繪畫，范曾確實來搞過活動，還拍了一張合影，從此他就以范曾弟子自居了。</br> “哦，呵呵。”女孩聽到范曾的名字，似乎并不怎么感冒。</br> 這個話題沒法繼續(xù)了，換！劉風(fēng)正開始搭訕：“去la啊？”</br> “嗯，在洛杉磯轉(zhuǎn)機。”</br> “你在美國留學(xué)？”劉風(fēng)正眼睛一亮，出國留學(xué)的女孩，優(yōu)秀！是自己的菜。</br> “是的，讀研究生，您呢？”女孩說。</br> “休假，我有些想念波特灣的海豚了，每年都會駕著帆船出海，去看看可愛的海豚們。”劉風(fēng)正確實坐過幾次游艇，不過不是他的，而是業(yè)務(wù)客戶的私人游艇，他注意著女孩的表情，觀察她對財富的看法。</br> 果然，什么帆船游艇，女孩沒有任何反應(yīng)。</br> 作為一個流連花叢的暖男大叔，劉風(fēng)正自有一套捕獵邏輯，若是目標(biāo)涉世未深，就帶她看盡世間繁華，若是目標(biāo)心已滄桑，就帶她去坐旋轉(zhuǎn)木馬，眼前這個女孩雖然屬于涉世未深的類型，但是見過大世面，物質(zhì)財富對她不起作用，得換個方向才行。</br> 劉風(fēng)正從少年時期就是才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但會的太多就分散精力，反而沒有一門是精專的，但用來泡妞足夠，參加工作后，一路青云直上，四十多歲就是副廳級國企領(lǐng)導(dǎo)，見過的人，走過的路，滿滿都是故事，光是他出訪幾十個國家的經(jīng)歷就夠說上三天三夜了，白佳慧就最喜歡他講國外的故事，可是對這個哈佛女孩，得拿出點真本事才行。</br> “給你看看我的作品。”劉風(fēng)正拿出ipad，展示自己的攝影作品，他是宣傳干事出身，用公家的錢大肆購買攝影器材，當(dāng)年還沒有數(shù)碼相機的時候，膠卷的耗費可是大頭，一個普通工人的月薪也買不了幾盒，劉風(fēng)正用幾百萬公款練就攝影技術(shù)確實不是蓋的，他對于相機和鏡頭的知識也頗為豐富。</br> “哇，好美啊。”女孩看了幾張照片，眼睛亮了，劉風(fēng)正一陣得意，終于找準(zhǔn)方向了。</br> “這一張的曝光度微調(diào)一下就更好了，f/16剛剛好。”女孩指著一張照片說，山林古剎，夕陽從樹影中透射過來，頗有禪意，劉風(fēng)正很喜歡這一張，這是他在安徽南部深山里遠足時，偶然所得。</br> “你也對攝影有研究？”劉風(fēng)正笑了，他找到了共同話題。</br> “談不上研究，我喜歡拍攝星空，大三時去挪威拍過極光。”女孩也拿出來自己的作品展示，劉風(fēng)正覺得有些眼熟，似乎曾在某個攝影展上見過，當(dāng)時就驚為天人，還以為是哪個大師拍的，沒想到出自小女生之手。</br> 看來在這個領(lǐng)域想夸夸其談也很困難了，劉風(fēng)正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無力，他搜腸刮肚，又想起一出，先提出要交換facebook賬號，然后聊起扎克伯格，說起自己有一個朋友認識小扎，下回可以安排一起吃飯。</br> “扎克伯格是我校友，不過他沒能畢業(yè)，有才華的人總喜歡輟學(xué)。”女孩聳聳肩，依然是風(fēng)輕云淡。</br> 原來是哈佛大學(xué)的研究生，劉風(fēng)正釋然了，怪不得對自己的各種表現(xiàn)無動于衷，自己固然優(yōu)秀，但終歸只是一個國企干部，境界格局各方面都差了太多，這個妞太過高端，怕是只能放棄了。</br> 自始至終，劉風(fēng)正都溫文爾雅，舉止得體，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獵艷傾向，女孩也沒覺得這個大叔有什么不對，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呵護和關(guān)注慣了的，天然的以為每個人都是善良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