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利發(fā)拜會林天祥的時候，傅平安正在住處試衣服，擺平了星馬堂之后，就不用多花錢住酒店了，沐蘭以安蘭公司的名義租了一棟海邊的房子，光臥室就有八間，熊大熊二也住進(jìn)來，這邊人工便宜，司機廚師加保姆一個月開銷不過六千人民幣，簡直是地主一般的生活。</br> 這是傅平安穿過的第三個國家的軍服，星馬臺陸軍常服參照二戰(zhàn)時期的美軍，禮服依然保留英式風(fēng)格，上下全白，連皮鞋都是白的，肩章綬帶扣子刀穗都是金色的，穿上全套禮服，走起路來佩刀鏗鏘，傅平安覺得很別扭，有種沐猴而冠的感覺。</br> “這衣服太夸張了。”他解開立領(lǐng)的搭扣說，“有些緊。”</br> “脫了脫了，我?guī)湍愀母摹！便逄m說，“你看著褲腿，短了一寸，誰讓你長這么高的。”</br> “你還會改衣服？”傅平安奇道。</br> “大驚小怪，我連縫紉機都會用。”沐蘭說，“這衣服帥歸帥，但是官味十足，不適合見林會長時穿，我建議你還是穿便服，以私人身份去拜會。”</br> “我也是這個意思。”傅平安說。</br> 星馬臺雖然地處熱帶，但是承襲了大英帝國的很多傳統(tǒng)，紳士們即便在大夏天烈日底下依然要穿西裝，只是從黑呢子三件套換成了無內(nèi)襯的薄嗶嘰料子，顏色要么純白要么米黃，配上白皮鞋和木髓帽，妥妥的英倫紳士。</br> 沐蘭就幫傅平安置辦了這樣一身衣服，但他穿起來還是不太自然，走起路來都顯得僵硬。</br> ……</br> 就在傅平安登門之前，林府有突發(fā)事件，林天祥腦中風(fēng)被緊急送醫(yī)，林家兒孫眾多，聽聞消息后從四面八方趕來，但這些兒孫都沒資格走進(jìn)病房，只有最嫡親的長子才可以探視老祖翁。</br> 林天祥的長子叫林長榮，目前協(xié)助父親主持華商會，他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卻英年早逝，好在留下一對孿生孫兒，總算保留住了血脈，孫兒叫林威，孫女叫林祖兒，都是今年剛從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xué)畢業(yè)的高材生。</br> 林家勢大，但也只是在僑界，能欺負(fù)他們的大有人在，軍警憲特自不用說，勞埃德的資本家也能騎在華僑頭上拉屎，身為華人，從來就只有逆來順受的份兒。</br> 醫(yī)院特護(hù)病房外，圍滿了林家兒孫親屬，但是鴉雀無聲，沒人敢聒噪，老祖翁的生死關(guān)系到林家的大變局，幾十家洗衣店、餐館、米鋪的歸屬，怕是要重新洗牌劃分了。</br> 林長榮從病房出來，神色凝重，他的幾房兄弟圍了上去，壓低聲音詢問，林長榮卻不答，只讓林威和林祖兒進(jìn)去。</br> 這一對孿生兄妹走進(jìn)病房，本以為老祖翁會全身連接著各種管路電線，命懸一線，可是他們卻看到一個和往日一般矍鑠硬朗的老祖翁。</br> “老祖翁沒事，找你們倆是有一件要緊事。”林天祥說，“明天會有一位貴客登門拜訪，你倆陪著爺爺接待一下。”</br> 兄妹倆心生狐疑，家族的事情啥時候輪到小輩出面了，但老祖翁這樣說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倆不能拒絕，也不敢問。</br> 從病房出來之后，林祖兒小聲和哥哥探討：“到底什么人，能讓老祖翁裝病不見。”</br> “一定是個狠角色。”林威說。</br> 還是祖父解答了他倆的疑惑，林長榮晚上召見孫兒孫女密談，說明天來訪的這個人是王室特別顧問，也可能是北京派來的特務(wù)，他已經(jīng)收服了星馬臺，下一個就是我們林家。</br>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林長榮長嘆一聲，“星馬臺雖然是彈丸之國，但是政局復(fù)雜，我們夾在中間很難做的，你們二人是林家的后起之秀，也該出來替家族獨當(dāng)一面了。”</br> 林威和林祖兒面面相覷，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星馬臺要風(fēng)波起了。</br> 次日，林威和林祖兒一早就在大門口候著，等待著車隊抵達(dá)，可是車隊沒出現(xiàn)，一輛三輪摩托駛來，車上下來一個年輕人，寸頭墨鏡，又高又帥，t恤大短褲，雙肩背包，脖子上還掛著單反相機，看打扮是個旅游者。</br> “請問，這里是林府么？”旅游者拿著地圖問道，說的是地道的普通話。</br> “不好意思，請問您找誰？”林祖兒問道。</br> “我叫傅平安，約了林天祥老先生。”來人自報家門。</br> 林威和林祖兒都傻眼了，不是這頭銜那頭銜很是唬人么，怎么來了個小青年，不會搞錯了吧。</br> 但他們還是客客氣氣將傅平安請進(jìn)門，說老祖翁突然不適昨日入院，現(xiàn)在是林長榮在執(zhí)掌家事，會面照舊。</br> 林天祥入院之事，傅平安已經(jīng)聽說，老家伙避而不見是在表達(dá)一種態(tài)度，但拜訪不能取消，見誰都是見，見了也是一種態(tài)度。</br> 林府位于星馬臺城核心位置，一百多年前林家就在這里扎根了，中西合璧的建筑，寬敞的庭院，異國風(fēng)情濃郁，林長榮一身唐裝，在客廳門口迎接貴客，客廳里擺著的是紫檀木家具，掛的是瑪竇一世的油畫肖像，混搭的稀奇古怪。</br> 分賓主落座，林長榮笑容可掬，心里做好了各種準(zhǔn)備。</br> 一番寒暄后，傅平安說我這次來，主要是想采訪一下林老先生，因為我想寫一篇關(guān)于華僑在星馬臺的歷史方面的論文，老先生一生頗具傳奇色彩，不把故事留給后人可惜了。</br> 這是林長榮始料未及的話題，他沒做準(zhǔn)備，好在兩個孫兒博覽群書，對這一塊頗為熟悉，年輕人之間的對話少了些城府，多了些真誠，聊得很投機，很投緣，聊完了還互相加了facebook。</br> 中午林長榮留飯，傅平安婉拒，說已經(jīng)約了瑪竇吃飯。</br> “那我可不敢和陛下?lián)屓恕！绷珠L榮笑道，將傅平安恭送出門，目送他遠(yuǎn)去之后，立刻帶著孫兒孫女前往醫(yī)院，向老祖翁匯報。</br> 林天祥聽完匯報后，搖頭嘆息：“不管他說了什么，在外人眼里，都和林家搭上了關(guān)系。”</br> 林威說：“我看這個人挺普通的，沒什么野心。”</br> 林祖兒也道：“他談吐之間頗有才華，眼神也清澈，可能只是瑪竇的朋友吧。”</br> 林長榮瞥了孫女一眼：“這是在自家也就罷了，如果在外面你這樣稱呼陛下，林家就有麻煩了。”</br> 林祖兒吐了吐舌頭。</br> “父親，怎么辦？”林長榮難掩憂色。</br> “你覺得陛下和首相，哪邊會贏？”林天祥反問。</br> “毫無疑問，馬爾克斯首相勝算更大，陛下孤家寡人一個，就算加上這小子，也不過是一幫娃娃，成不了大事。”</br> 林天祥點點頭：“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站錯隊，家族百年基業(yè)就會毀于一旦，我們不能錯，但也不能得罪這邊，長榮，你知道該怎么做。”</br> “我懂了，父親。”林長榮點點頭，他身為商人，自然有和政府溝通的管道，他認(rèn)識一個議員是馬爾克斯的人，王室派人接觸林家的事情反正瞞不過去，不如直接報告。</br> ……</br> 海濱，首相官邸，這是一棟殖民地風(fēng)格的建筑，馬爾克斯首相每周都會在官邸會議室開會，這個私密會議比內(nèi)閣會議的規(guī)模更小，參會的都是他的鐵桿心腹。</br> 關(guān)于瑪竇陛下的動向，馬爾克斯盡在掌握，蒂亞戈警司就是馬爾克斯埋伏在陛下身邊的間諜，國王的一舉一動都通過他報告到首相這里，瑪竇結(jié)交中國朋友，成立安蘭公司，甚至查抄華人的木料走私到中國，這些不但瞞不住馬爾克斯，甚至是在他的默許下才辦成的，因為馬爾克斯很想知道，這個小國王到底想干什么。</br> 又有議員來報，陛下差遣華人朋友傅平安去拜會了林家，但林家很知趣，沒上賊船，扭頭就把國王給賣了。</br> 馬爾克斯讓議員轉(zhuǎn)告林長榮，繼續(xù)保持和傅平安的接觸，最好能深入接觸，交個朋友。</br> “這個男孩想干點大人的事情。”內(nèi)政部長說，“他最好不要玩政治，那是玩火，如果他真有這個想法，我建議早點廢黜他。”</br> 馬爾克斯搖搖頭：“不可以，那樣會引起不平衡，沒了國王，就必須有新的國家元首，總統(tǒng)人選會引發(fā)更大的沖突，勞埃德方面，軍方都會有想法。”</br> 內(nèi)政部長說：“總不能任由他胡作非為吧，我看下一步他就該勒索林家一大筆錢，然后用這筆錢雇傭一支軍隊發(fā)動政變了。”</br> 馬爾克斯說：“目前來看，確實有這種可能性，我們只需要以逸待勞，等他的雇傭軍上岸時，一網(wǎng)打盡，有了證據(jù)，就可以堵各方面的嘴，就是可以廢黜他，但是我們依然需要一個新國王。”</br> 內(nèi)政部長說：“一個女孩應(yīng)該會很乖，很聽話。”</br> 誰都知道，先王風(fēng)流不羈，情債不斷，但法律上只有兩個子女，兒子就是提比流.瑪竇，另有一個女兒被前妻帶回法國，先王駕崩后，就沒人管這對母女了，這個女兒倒是替代瑪竇的好人選。</br> 馬爾克斯準(zhǔn)備未雨綢繆，先把公主找來再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