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沒敢接茬,只是不停倒酒,傅平安越喝腦子越冷靜,想解開當前的困局很簡單,按顧北說的做就行,別考慮面子和道理,一早出現在劉小娜面前,帶著鮮花和禮物,問哪兒錯了就回答哪兒都錯了,讓跪搓板就一個猛子撲過去長跪不起,什么都依著劉小娜的意思,這感情就牢固了。</br> 可巨強那句話如同重錘敲在心口,“喜歡就不會煩了!”自己可以做這些,但不是出自真心,而是技術性操作,一天兩天可以,一個月兩個月也行,可是再久些呢,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一直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可能么?</br> 做錯什么,而且父母對這個兒媳婦是滿意的,傅平安在其他事情上的殺伐決斷在這兒全無用場,他糾結萬分,不知不覺一瓶白酒下肚,歪在沙發上睡著了。</br> 顧北拿了一條被子給傅平安蓋上,把電視音量調低,電暖氣打開拉到沙發旁。</br> ……</br> 早上七點,顧北家的門被敲響,傅平安睜開睡眼,頭疼欲裂,昨晚上喝的酒怕是勾兌的低檔貨色,顧北一溜煙從臥室跑出來開門,門開了,外面亭亭玉立的竟然是劉小娜,她穿著駝色羊絨大衣,手里拎著兩個禮盒,臉上笑意盈盈。</br> “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眲⑿∧冗M屋,放下禮盒,搓搓手,“停暖和的啊?!?lt;/br> “不麻煩,不麻煩,過年好!”顧北找不到話題,只能拜年。</br> “過年好,過年好?!眲⑿∧饶贸黾t包來,“傅總身上沒帶錢,我替他給你發個紅包,拿著?!?lt;/br> “那就謝謝劉總,謝謝傅總了?!鳖櫛苯恿思t包。</br> “我們今天還得去淮門,就不打擾你了。”劉小娜笑道,“傅總,咱走吧,你的衣服鞋子都在車里呢?!?lt;/br> 傅平安無話可說,劉小娜雖然有時候刁蠻,但情商是高的,只是不屑于在自己面前使技術罷了,還是那句話,哄人誰都會哄,就看是不是發自真心。</br> 顧北穿上外套,送傅平安和劉小娜下樓,奔馳越野車停在樓下,后備箱裝著傅平安的旅行箱,后座上放著他的外套,疊的整整齊齊,似乎還熨燙過了,皮鞋也擦過了。</br> 傅平安上了車,劉小娜開車,在顧北的指揮下倒出狹窄的醒獅小區,定好導航,下一站淮門。</br> 大年初一的大街上空蕩蕩的沒什么車,劉小娜開的很穩,臉上看不到任何不愉快。</br> “我……”</br> “我……”</br>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緊跟了一句:“你先說?!?lt;/br> “還是你先說。”傅平安道。</br> “好吧,我想說的是,昨天我太急躁了,大冷的天把你推出門去,是我的不對,我爸媽已經批評教育過我了,對不起?!眲⑿∧日f。</br> “我也有不對,不該一生氣就跑到近江。”傅平安說。</br> 兩人互相道歉,似乎矛盾得到解決,但只是互相諒解了吵架后的后果,吵架的前因和本質問題都沒有提及,也無法提及,因為不可能解決。</br> 劉小娜專心開車,傅平安拿出自己的手機查看了一下未接電話和信息,沒發現任何異樣。</br> 微信里有很多拜年的信息,傅平安一一回過去,全部手打信息,再附帶一個紅包,發到沐蘭的時候,對方回了一句:本尊回來了?</br> 傅平安回一個問號,沐蘭回了一個表情符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br> ……</br> 回到淮門老家,范東和傅冬梅早就做好了午飯等著了,未來的兒媳婦大年初一登門,傅冬梅恨不得拿大喇叭廣播,讓全和平小區的人都知道,劉小娜長得漂亮,一看就是很能干的類型,比去年春節時那幾個女娃娃強多了。</br> 美中不足的是家里房子實在著急,只有兩套老破小,住起來都不怎么舒服,傅冬梅一再表示抱歉,劉小娜說沒事媽,等過完節咱就去看房子,近江的房子要買,淮門也得置換一套新的,再給東生也買一套結婚用。</br> “哪有那么多錢。”傅平安說。</br> “公司有錢?!眲⑿∧葷M不在乎地說。</br> 傅平安心里一緊,劉小娜以前是管理家族企業的,公司的錢就是自己的錢,想怎么支取就怎么支取,會計也會幫著把賬做平,可是安蘭貿易不是家族企業啊,那是星馬臺王室投資的企業,自己只是代管而已,自己信任劉小娜,才把公司交給她管理,現在看來是個錯誤,就比如這輛奔馳大g,這么貴的車說買就買,公司的錢就是這么糟蹋的么。</br> 他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回去了,大過年的不能吵架,不過他堅定了一個信念,劉小娜只能當業務經理,不能當一把手,不然公司肯定被她搞成一團亂賬。</br> 大年初一,登門拜年的特別多,沐蘭和她媽媽也來了,劉小娜看到沐蘭出現,頓時緊張起來,她把昨晚的聊天記錄刪了也沒用,正主兒出現,肯定要露餡啊。</br> 但是沐蘭根本提都沒提,笑嘻嘻的拜了年,拿了紅包,閑扯了一會兒就告辭了,劉小娜一口氣才放松。</br> 沐蘭心里有數,傅平安從來不會在自己面前稱劉小娜為“我老婆”,他只會連名帶姓說劉小娜,那么使用傅平安手機的人肯定就是劉小娜,至于動機如何,沐蘭不愿意多想,她只是正?;貜?,事后傅平安不提,她也不會提。</br> 過年期間的節目是一成不變的,逛街、聚會、喝酒,傅平安常年在外,每次回來都要見一下老同學們,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同學聚會才能湊齊人,他的高中同學是零八年上的大學,現在已經畢業三年了,考研的已經畢業,上班的也在單位里站穩了腳跟。</br> 傅平安攜劉小娜參加了同學聚會,這次來的人最多,因為很多人都交了男女朋友,趁機帶來顯擺一下,比如孫杰寶身邊就帶了個網紅臉,據說是搞網絡直播的。</br> 老同學們基本上還是那個德行,孔確碩士畢業,考了公務員,現在是市政府下面一個處室的科員,算是同學中混的最好的,孫杰寶還在做生意,滿口都是比特幣什么的,沈凱還在考公務員,但一直沒考上。</br> “保險在哪兒發財呢?”孫杰寶從手包里拿出第二包中華煙,又撒了一圈,淮門地方小,消息也不怎么靈通,他們不太清楚傅平安的現狀。</br> “這不馬上畢業么,準備考研?!备灯桨舱f,他不稀得炫耀自己的成就。</br> “考研就對了,我跟你說,現在本科學歷不值錢,研究生才能拿出手,很多公務員的崗位也要求研究生學歷?!睂O杰寶什么都懂,巴拉巴拉一通,還扭頭向孔確求證。</br> “對,現在本科確實不行了?!笨状_說。</br> “我們家平安勤工儉學來著,開了個小公司,年前剛拿了一億美元的風投。”劉小娜可不愿意低調,她在這種場合游刃有余,和誰都能聊上幾句,任何行業都有所了解,這也難怪,臨港和淮門是差不多的三線城市,小地方人社交的套路都差不多。</br> “你呢,沐蘭,聽說最近在國外發展。”孫杰寶轉向沐蘭。</br> “對,販點義烏小商品到國外賣?!便逄m說,她也不愛在老同學面前炫耀,因為沒意思。</br> 這次同學聚會以傅平安完勝告終,飯后大家沒去唱歌,而是散伙各自赴約。</br> 下一個約是和趙光輝陳茜的飯局,范東生在參加了,他現在是警官學院大三學生,過完暑假就進入大四,就該找地方實習了,是留在近江,還是回淮門,就看這一年了。</br> 酒過三巡,范東生說出自己的糾結,他喜歡近江這座城市,想進省刑偵總隊,辦大案子,當最牛逼的刑警。但是他的資源在淮門,他和李澍的感情穩定,未來老丈人是淮門市局政治部副主任,背靠大樹好乘涼,再者說父母都在淮門,哥哥這么優秀肯定不會回老家發展,如果他這個二小子也出去了,那父母就沒人照顧了。</br> “傻啊你,把你爸媽接近江去不就完了,李培文在省里也有關系,給你弄進省廳不成問題,你們哥倆以后都在近江發展,人往高處走,我和你嫂子也想搬家去近江呢。”趙光輝說。</br> 光輝哥的大女兒趙依,今年九月也該升入大四了,他和陳茜的兒子趙小輝今年十四歲,已經是初中二年級的翩翩少年,為了將來的教育,肯定是近江更適合。</br> 陳茜似乎有些不高興:“我覺得淮門挺好的,人頭熟,干什么都方便,去了近江,誰認你,誰給你面子,重新打開局面得花多少功夫?”</br> “我爸媽不喜歡近江,沒人打牌?!狈稏|生說,“再說還有李澍呢,她想留京,我可沒本事分配到公安部去,異地戀遲早黃。”</br> 家家人人都有難念的經,傅平安想。</br> “輝哥,茜姐,我和平安想在淮門給二老買個新房子,還請你們幫著參謀參謀?!眲⑿∧日f,“淮門是老家,是根據地,不能丟,近江是主戰場,是前線,也不能丟。”</br> 陳茜說:“弟妹,那你可算問對人了,現在房價回落,正適合下手,君臨天下的大戶型,才不到一百萬,能貸七成,首付三十個就行。”</br> 傅平安說:“我可能拿不出三十萬?!?lt;/br> 劉小娜說:“你能,你這幾個月的工資我幫你存著呢,三十萬夠了?!?lt;/br> 傅平安奇道:“有這么多?”</br> 劉小娜說:“可不,你底薪是十萬每個月,這幾個月你都沒怎么動過,付首付夠了,你還有住房公積金呢,可以辦公積金貸款?!?lt;/br> 傅平安說:“我怎么不知道。”</br> 劉小娜說:“我給你調整的薪資,這樣下來年薪才一百二十萬,不算高。”</br> 傅平安沒矯情,這算是他為瑪竇赴湯蹈火得到的酬勞,確實不算多,但是有了錢,首先該做的是還賬,他還欠趙光輝二十萬呢。</br> 這二十萬趙光輝收了,親兄弟明算賬,以前傅平安窮,支援他是應該的,現在發達了,還賬也是天經地義。</br> 趙光輝感慨萬千,拿起酒杯說:“平安,我得敬你,你是我見過最能拼的人?!?lt;/br> 陳茜也唏噓起來:“我早就看出來了,那次在酒吧,平安和我面對笑面虎他們,就憑四個酒瓶子往頭上砸的狠勁,我就知道這孩子將來能成大事?!?lt;/br> 劉小娜問道:“什么什么,茜姐能給我詳細說說么?!?lt;/br> 陳茜就把當時的場景描述了一遍,完了補充道:“平安不管干哪一行,都是傾盡全力,就算是當混混,也是個拼命三郎,多了,他至今還有個花名叫鐵頭虎呢,淮門道上人都知道。”</br> 劉小娜眼眶濕了,她想起在部隊時,傅平安亦是如此,新兵連時是尖子,在警通連也是最優秀的,哪怕是當干休所的勤務兵,也把特征部隊給干趴了,若不是西小樓發生的那樁冤案,或許傅平安還在部隊服役呢,肯定已經提干了。</br> “你為什么這么拼?”劉小娜撫摸著傅平安的腦袋,尋找著當年的傷疤,心疼的問道。</br> 傅平安笑笑,沒有回答,為什么這么拼,他心里明白,2008年那個夏天,最后一場高考考試結束后,母親帶著他回到丟東西的小公園,在烈日下聲嘶力竭的破口大罵的時候,傅平安哭了,那一刻他明白,別人的父母可以為兒女辦保送,自己的母親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幫兒子討回公道,他除了拼,還能有什么選擇呢。</br> 范東生說:“我哥受刺激了,干啥啥不行,高考考不上,混社會沒前途,當民工干活吧,把人家工地也給干黃了,只好當兵去了,后來的事兒嫂子你比我清楚?!?lt;/br> 劉小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自己和傅平安的人生軌跡不同,她從小就是富養長大的女孩子,性格活潑外向,上高中時就早戀,家里花錢弄進一個大專沒上多久就因為觸犯校紀被開除,只好托人送進部隊鍛煉,當了兩年兵,立功受獎退伍回家,接手家族產業,一路走來順風順水,除了感情上波折些,總體來說是命運的寵兒,而傅平安則是命運之神拋棄的孩子,全靠著玩命才達到今天的成就。</br> 和這樣的男人共同生活,會很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