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說：“完了完了，韓劇情節，失憶了。”</br> 現在是2015年，傅平安的記憶停留在7年前的2008年，那時候東生還是初二年級的熊孩子，傅平安暗戀的目標還是孔確，所有的故事都還沒發生，他在心理上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少年。</br> 門開了，一大群人涌了進來，醫生護士劉小娜還有拎著早餐的范東傅冬梅兩口子，即便是特護病房也人滿為患，醫生立刻清場，將所有人趕了出去，把門關上，給傅平安做檢查。</br> “醒了好，醒了好啊。”范東坐在輪椅上老淚縱橫，最擔心的情況沒出現，兒子不會變成植物人，即便和自己一樣坐輪椅也沒啥可怕的。</br> 十分鐘后，醫生出來了，開了一堆檢查單子，ct，心電圖，彩超，x光，血檢。</br> 傅冬梅問醫生，我兒子怎么樣，我能進去看他么？</br> 醫生說：“情況比較復雜，病人腦部受傷，加上以前的老毛病，現在綜合爆發了，能進去看，但是人不能多，病人受了刺激會更加嚴重，除了自家人，只能讓他認識的人進去，千萬不能刺激他，具體情況呢，還要找腦內科，神經科，還有精神衛生方面的專家會診，這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家屬有個思想準備吧。”</br> 范東生說：“怎么又思想準備，我從昨天準備到現在了，你給我個實話，我哥最壞能壞到什么地步？”</br> “最壞的地步就是腦子徹底壞了。”醫生說。</br> 大家都不敢說話了。</br> 醫生走了，傅冬梅推著范東進去看兒子，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就聽到屋里傅平安驚叫：“爸，你的腿怎么了！”</br> “完了，啥都不記得了，清空了。”范東生說，“這七年白過。”</br> 劉小娜急了，記憶清空，自己豈不成了陌路，她正要進去，被沐蘭拉住，嚴肅問道：“出事前，你倆是不是在吵架。”</br> “關你什么事？”劉小娜想甩開，沐蘭力氣大，甩不開。</br> “醫生說別刺激他，你就先別進去了。”沐蘭本來不愿做這個惡人，但是為了傅平安的病，她啥也不在乎了，任誰都敢得罪。</br> 這么一說，劉小娜也不敢動了。</br> 外面又進來一撥人，李秀承帶著兒子李信，郝清芳帶著女兒楊伊，還有蘇菲奧黛麗母女和劉風正，沐蘭把他們全都攔下了，說傅平安現在情況不穩定，你們暫時不能探望。</br> 大家不明就里，也不敢問，只將帶來的鮮花擺滿屋子，幾個厚厚的信封塞到劉小娜手里。</br> 劉風正說：“沐蘭，借一步說話。”</br> 沐蘭叮囑范東生一聲，把門守好，跟著劉風正出來，國際部這邊環境很好，病人和家屬都不多，出門就是小花園，適合密談。</br> “生意上的事，小傅出事了，我只能和你談。”劉風正果然來的目的不單純。</br> “你說，我聽著。”</br> 劉風正說：“蘇菲給了我一份資料，是海底石油勘探報告，星馬臺有石油資源，井口壓力6mpa，自噴生產，含水2%，輕質原油成色堪比北海原油，色澤橘黃如同白蘭地，我們需要把那片海域承包下來，你懂么，憑小傅和首相的關系，可以做到，他現在到底什么情況，還能不能做事？”</br> 沐蘭腦子嗡嗡的，她根本不在乎什么海底石油資源，她只在乎傅平安的病。</br> “他沒事，但是暫時還不能工作，有什么需要協調的，我來辦，我和瑪竇的關系也不錯。”</br> “這事兒很重要，千萬耽擱不得，我不知道這資料是蘇菲從哪兒搞來的，但是別人那里肯定也有，這是一個，怎么說呢，對別人也許是雞肋，對我們來說可是大雞腿，拿下能吃很飽的那種。”</br> “好的，記住了，我即刻處理。”</br> “那行，我還有事先走了，給小傅帶個好，就說我來過了。”</br> 劉風正先走了，沐蘭心緒煩亂復雜，但還是把這事兒記在手機的備忘錄里。</br> 回去之后，滿屋人都在，內室的門開著，床上沒人。</br> “人呢？”沐蘭問道。</br> “東生推去做檢查了。”劉小娜說。</br> “胡鬧，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你們也不派個人跟著。”沐蘭誰的面子也不給，丟下一句匆匆去了。</br> “又說不讓我見怕刺激他，又說不跟著，我到底怎樣才好。”劉小娜委屈巴巴的哭了。</br> ……</br> 東生推著哥哥在ct室門口排隊，傅平安時不時回頭看陌生的弟弟，在他記憶中，范東生應該是身高一米六的初二男孩，現在卻變成了一米七出頭的粗壯漢子，滿臉匪氣，還穿了條警褲，腰帶頭上還有警徽。</br> “東生，你在哪上班？”傅平安問。</br> “我上學呢，警官學院大三。”范東生生怕哥哥不信，把學生證拿出來給他看。</br> 傅平安一陣大笑：“就你，你咋考上的？學習那么爛，比我還爛。”</br> 范東生一陣酸楚：“哥，我能考上，全靠你輔導有方，你學習可不差，你是2011年的省高考狀元，現在是江大四年級學生。”</br> “什么什么，我考上江大了！”傅平安樂開了花，“我也能考上好大學，還是狀元，不對，我現在還在夢中，一定是的。”</br> 范東生說：“哥，你高興的太早了，讓你覺得做夢的事兒還有好多，你有一家公司，數不盡的錢，還有各種頭銜，你是戰斗英雄，人大代表，你手下還有一幫小弟，你還有豪車，對了，你連女朋友都有。”</br> “等等！”傅平安趕緊打斷他，“讓我猜猜我的女朋友是誰，孔確！對不對？”</br> 范東生嗤之以鼻：“孔確怎么配，你女朋友是劉小娜，對了你不認識她，就是那個長的最好看的。”</br> 傅平安想了想，似乎有這么一號人，長的也不賴，但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br> “屁股太大。”傅平安說，“別的都好，就女朋友我不滿意。”</br> “不滿意咱就換，你看中誰家的閨女，咱就上門搶親去。”范東生感受到了十八歲的哥哥，那個學習中不溜，整天就知道玩的少年，他眼中有一股熱流強忍著，曾經的哥哥回來了，但他卻一點高興不起來。</br> “回頭帶我出去玩。”傅平安又說。</br> “你想玩什么，說吧。”范東生滿口答應。</br> “網吧包夜，玩個痛快。”傅平安嘿嘿笑起來，仿佛在籌劃一件大事。</br> “哥，你買個網吧都富余。”范東生說，“回頭我給你買個電腦，不對，你有電腦，配置還挺高。”</br> 沐蘭氣喘吁吁的趕來了：“怎么樣，還沒排上？”</br> 傅平安說：“沐蘭，你倒是沒變樣。”</br> 沐蘭彎下腰說：“你感覺怎么樣，頭疼么，想吃什么，想要什么？”</br> 傅平安說：“頭不疼，我想吃麥當勞，想要一雙耐克鞋”</br> 沐蘭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叫我一聲爸爸，馬上給你買。”</br> “爸爸！”清脆無比，毫不猶豫。</br> 沐蘭一把將傅平安抱住，眼淚止不住的落在他頭上。</br> “放手放手，你想用你的胸悶死我么，你還不夠料啊。”傅平安回到十八歲時的毒舌狡黠，頑劣少年，不再是那個盛名之下，謹小慎微兢兢業業，時刻繃著一根弦活著的英雄。</br> ……</br> 做完檢查回到病房，來探望的人已經被勸走了，以免給病人造成刺激，但劉小娜沒走，畢竟她是傅平安的未婚妻，她現在再也不敢作了，不僅是因為作出大禍，更重要的原因是眼前這個人不記得自己了，作也沒用。</br> “這是你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劉小娜拿出一包書，都是傅平安考研復試的參考書。她知道傅平安的愛好，那就是學習，進步。</br> 可是傅平安看到這一堆書卻撓了撓頭：“這都是啥玩意，一點不好看，還有我最討厭的英語，看著就頭大。”</br> “可是再過幾天你就要復試了。”劉小娜說，在她印象中，傅平安就算腿斷了也不會放棄復試的，他就是這樣的人。</br> “拿走拿走。”傅平安滿臉的嫌棄。</br> “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劉小娜說。</br> “吃麥當勞啊，剛給沐蘭說過了。”傅平安拿出手機玩游戲，這不是他自己的手機，他的手機摔壞了，拿的是沐蘭的手機，里面裝滿了游戲。</br> 劉小娜想哭，換在昨天她一定大發雷霆，讓傅平安下不了臺，可現在只能忍受，傅平安回到十八歲，哪還記得那些生離死別，刻骨銘心。</br> “拿走吧，他現在不愛學習了。”沐蘭低聲說，“由著他吧，你去買一個ipad來。”</br> 劉小娜一點轍沒有，只能去專賣店買ipad，精英未婚夫變成了十八歲頑皮大男孩，還說不得罵不得，只能伺候著，這上哪兒說理去。</br> 中午，傅平安美美的吃了一頓麥當勞，很快他要求的一切就都到位了，一臺專門用于游戲的外星人筆記本，配置超高，xbox，psp，ipad，包裝盒都沒拆，放在桌上等他開箱，還有一雙耐克鞋，不過暫時還穿不了。</br> “天天這樣，躺一輩子都行。”傅平安臉上洋溢著幸福滿足的光芒，很沒出息的笑了。</br> 劉小娜看不下去了，這不是自己愛的男人，那個英氣勃勃銳意進取，沒有任何事能打垮的男人死了，現在這個好吃懶做胸無大志的屌絲男孩是另一個人。</br> 沐蘭卻帶著慈愛的笑容，她和傅平安從小就認識，眼前這個人才是她最熟悉的小伙伴。</br> 醫生推門進來：“家屬來一下。”</br> 家屬們聚集在醫生辦公室，醫生說道：“病人預后良好，車禍造成的傷害基本上是可以復原的，你們反映的失憶情況，這不是車禍造成的，車禍只是一個誘因，鑒于病人身份比較特殊，就留在我們院，我們負責請專家會診，但是呢，他的病歷資料不全，他是退伍軍人是吧，我們需要他在部隊服役期間的病歷，才能全面性的診斷。”</br> 劉小娜說：“我負責找原部隊，我和他是戰友，他當兵的時候確實受過傷。。”說完瞟了沐蘭一眼。</br> 醫生說：“那就好，等病歷到了，我們就會診。”</br> 范東使了個眼色，傅冬梅摸出一個紅包來：“謝謝大夫。”</br> 醫生推回去：“別開玩笑，你們家打招呼都打到衛生廳長那里了，還需要給紅包么。”</br> 家屬們面面相覷，誰這么大能量，給衛生廳長打了招呼。</br> ……</br> 傅平安的病房就沒個安生的時候，前來探望的人太多了，不得已只好讓巨強站在門口擋駕，一般性的社會朋友就直接擋了，但有些是擋不住的，比如寢室的三位室友，比如瞻宮地產的楊明珠，比如江大的邵文淵，再比如前來調查的交警。</br> 在心智上，三位室友終于和傅平安齊平了，甚至還高了那么一點點，大哥的隕落讓他們無所適從，聊了幾句就告辭了，路琨哭喪著臉說：“昨天晚上我就知道壞事了，老大絕不會爽約的，看吧，他把我們都忘了。”</br> 楊明珠倒是個明白人，只隔著玻璃看了一眼就走了，但是給傅冬梅留下兩萬元錢。</br> 邵教授和傅平安聊的時間比較長，他說你放心，暫時不能參加復試也沒關系，我把名額給你留著，你先跟著我上，等明年再考，耽誤不了你。</br> “到明年我還考不上咋辦？”傅平安眨巴著眼睛，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br> 邵文淵仰天大笑：“你還是你，一點零件沒少，你肯定會考上的，不但要跟我讀碩士，將來還要讀博士呢。”</br> “博士，就我？”傅平安覺得自己上江大都是走了狗屎運了，博士更是遙不可及，這老頭是忽悠自己的吧。</br> 邵文淵安慰了一下傅平安的父母就離去了，交警進來給他做筆錄，對于事故經過，傅平安表示完全不記得，更不知道肇事者長啥樣，交警沒轍，只好去問另一個目擊者劉小娜。</br> 事發突然，劉小娜也完全沒有印象，她甚至連肇事車的顏色都不記得，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人在緊急情況下往往會記不清楚，或者記憶出現偏差，把自己想象的當成真實發生的，幸虧科技進步，街上攝像頭密布，肇事者是逃不掉的。</br> 又來了一波談望著，兩個穿的像公務員的男人，他們自報家門，是江東省政府外事辦的，來替國家外交部傳個話。</br> 原來星馬臺首相預定下個月訪華，外交部準備找幾個瑪竇的中國朋友作陪，傅平安是首選。</br> 兩位工作人員看了看傅平安的狀態，啥也沒說就走了。</br> ……</br> 劉小娜聯系上了胡大鵬，后者又向軍區做了匯報，傅平安是軍區推出的英模，部隊當然不會坐視不管，一支醫療專家組立即啟程，帶著傅平安的病歷來到近江，專家組中就包括曾經給傅平安看過病的杜可慧大校。</br> 權威專家組經過三天研究，最終得出結論，向家屬通報。</br> 小會議室里坐滿專家，墻上掛著一張張傅平安腦部的ct片，杜大校主講。</br> “傅平安這個病癥是非常少見的，目前僅有兩例，均屬于ptsd后遺癥，也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的后續反應，患者在發病前后的體力、智商、性格判若兩人，相信作為家人你們也有體會，這是精神刺激導致的顱腦內器質病變，過載的精神壓力使他長期處于緊繃的臨戰狀態，腦垂體大量分泌多巴胺和內啡肽，興奮交感神經，當激動額葉皮質和紋狀體復合物環路時，患者的精神動力增強，緩解焦慮，額葉皮質多巴胺升高，激動d1受體能改善注意力，目標指向行為，但是長期以往，對大腦的透支會導致一定程度損傷……”</br> 范東生舉手：“首長好，能不能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講，這樣我們聽不懂。”</br> 杜大校說：“傅平安之前是個普通的孩子，并不能稱得上優秀，，這一點你們做家長的很清楚，他當兵之后，受過多次強烈的刺激，這些是我在他的檔案里看到的，每一次刺激都會造成心理陰影，他是被發配到一個遠離大陸的孤島上去的，島上只有五個人，在島上的時間長達一年之久，你們可能覺得沒什么，但是我要說的是，這是常人所無法忍受的孤寂折磨，堪稱度日如年，一年，等于在俗世中的三百年，孩子受苦了，最后壓垮他的是……這一段涉密，我不能說，但你們可以理解，其他四位戰友都犧牲了，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背部大面積燒傷，為了止疼使用過一段時間的杜冷丁，又過了很久才被營救回來……”</br> 傅冬梅已經泣不成聲，范東的眼淚也啪啪往下掉，范東生咬著嘴唇扭著頭，這些他們都知道，但是不知道傅平安在精神層面受到如此重大的傷害。</br> “患者有嚴重的創傷后應激障礙，從那時候起，他的大腦就異常了，你們看這張ct片，這是2011年初拍的，這里有幾個出血點，算了，你們也看不懂，所以總部送他去了專業醫院療養，對，就是精神病院，患者康復的很好，出院了，后來還上了大學，你們一定很驚訝，之前只能考上二本的成績，卻考出一個狀元來，對吧。”</br> 沒人回答，答案如此殘酷，傅平安是個精神病人，所以考出這么高的分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