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一百零八將,是把傅平安和范東生都計算在內的,其余一百零六個人都沒考上大學,當兵的倒是有幾個,還有一些去外地創業,留在本地的還有一半,平時都在一個群里,一聲招呼就能集合起來。</br> 五十多號男青年聚集起來的效果是非常驚人的,而且這幫人都面目不善,氣勢洶洶,手里還拎著家伙,他們就等在派出所門口,等著小滿出來。</br> 派出所領導發現了這個問題,也不好疏導,人家都是良民,手中也沒有管制刀具,就是來找小滿討個說法而已,難道出動防暴警察驅散不成?</br> 所長把小滿提出來,帶到門口看了看,小滿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腿就軟了。</br> “看見么,都是來等你的。”所長說。</br> 小滿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現在出去就得讓人家揍死,他說:“我想起來了,昨天我是喝了酒開了車的,妥妥的酒駕?!?lt;/br> 所長從善如流:“酒駕,那就拘吧?!本徒o小滿辦了個行政拘留,先去拘留所住十五天,等人家消氣了再出來吧,小滿千恩萬謝,上了警車,被押到拘留所保護起來了。</br> 小滿自以為機智,可想辦他的這幫人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當天下午就有十幾個人也因為酒駕進來了,和小滿關在同一個監舍里,這下樂子就大了。</br> 具體故事沒有流傳出來,總之小滿一向自認為是條硬漢,這回也栽了,乖乖交代出幕后主使,但是此事過后,小滿并沒有當成自己的走麥城,而是在每一次喝酒時當成資歷四處吹噓,當年如何如何,十幾個人揍我一個,我愣是沒出賣好大哥,至于他們為什么找上好大哥了,那是人家自己查的,反正我沒說。</br> 鐵頭虎傅平安和笑面虎張彥軍之間的恩怨,那是八年前的老故事了,后來鐵頭虎逐漸淡出江湖,笑面虎依舊混著,但是一直被霹靂虎趙光輝打壓,始終沒混起來,現如今已經從一線大佬序列中退出了。</br> 事兒爆出來之后,據說有七八個人揣著刀到處找張彥軍,滿淮門都翻遍了也沒找到。</br> 張彥軍跑了,不是因為幾個毛孩子找他尋仇,而是因為上面要動他了。</br> 家里出事,傅平安不可能不知道,事情雖然不大,但足以引起警醒,他自身有能力報仇,但這并不合法,所以依照組織程序向上匯報,他這個身份的人,還真不是張彥軍之流能隨便動了,省委責成省政法委派調查組下淮門調查此事,淮門政法委成立專班,小滿被再次抓捕,這回他老實了,竹筒倒豆子全招了,淮門市公安局調取張彥軍的檔案,發現這個人問題還蠻多,雖然沒有殺人放火販毒之類的大罪,但是放貸、暴力催收、尋釁滋事的小事兒一堆,于是市局當即發出通緝令。</br> 這時候張彥軍已經收到風聲跑了,按照他的經驗,跑出去兩三個月,等風聲平息下來基本就沒事了,現在火車飛機都要實名制,他帶了個女人開車一路北上,用假身份證開房住宿,游山玩水,權當放松心情,幾天下來倒也沒事。</br> 張彥軍準備去東北,他在那邊有幾個好大哥,都是當地吃得開,黑白兩道全罩得住的人物,第一站沈陽,好大哥果然局氣,一天三頓小燒烤吃著,洗浴中心泡著,玩兩天沒勁,又到隔壁撫順玩了一圈,完了好大哥安排一輛酷路澤,送他去東邊的大伙房水庫旅游,游覽北國風光,吃水庫優質水源養的大鯉魚。</br> 當晚,張彥軍住在水庫旁的農家樂,喝的暈暈乎乎正要上炕,忽然進來幾個人,都穿鼓鼓囊囊的黑羽絨服,人高馬大,二話不說就把張彥軍薅起來提走,可憐笑面虎只穿著襯褲就被拎到戶外,東北二月的天氣還是極冷的,差點就把他凍成冰坨子。</br> 還好,張彥軍很快就被拎到車上,蒙上頭套,一路開到水庫邊上,黑燈瞎火的只能聽到風聲,這季節水庫都凍實在了,所以沒有波浪聲。</br> 張彥軍又被拎出來,他感覺自己赤腳站在地上,然后腳脖子一陣冰冷,有人摘下頭套,他就看到雙腳被放在一個長方形的木條圍成的框子里,冰冷刺骨的水泥砂漿鏟進來,這是要把自己的雙腳凝固在水泥里,再想到旁邊就是水庫,張彥軍聯想到種荷花。</br> 種荷花的季節不太合適,還得把水庫厚厚的冰層砸開,鶴嘴鋤敲冰面的聲音傳來,如同催命的鼓聲。</br> “大哥,誤會?!睆垙┸娬f。</br> 有人往他嘴里塞了支煙,借著打火機的亮光,他看到了面前的人,是傅平安。</br> “四個,有誤會么?”傅平安問他。</br> “沒有沒有,有有有,確實是個誤會?!睆垙┸娬f。</br> “禍不及家人,你我之間的事兒,你找我家里去干什么?”傅平拍拍他的臉,“抽完這支煙,送你上路?!?lt;/br> 月黑風高夜,四下無人,難道自己就要死在這水庫里了么,張彥軍哭了,“別啊,傅總,大哥,真是誤會,小滿自己瞎搞,不是,其實是王三寶的意思,他讓我干的,也不敢弄大,就是嚇唬嚇唬,我錯了,我確實錯了,我給你磕頭認罪還不行么。”</br> 湖面上有人說話:“老大,這冰面太厚了,鑿不開。”</br> 灌水泥的人也說:“天太冷了,水泥凝固不起來?!?lt;/br> 傅平安似乎在猶豫。</br> 張彥軍趕緊抓住機會:“兄弟,我知道你記恨我,要不這樣,我也往頭上砸四個瓶子行不?”</br> 傅平安說:“你要冰的還是常溫的?!?lt;/br> 危急關頭,張彥軍的腦子轉的極快,在東北這嘎達,常溫的就是凍實心的,那玩意老要命了,冰的是放在冰箱里的,只是冷藏還沒凍透,還能接受。</br> “冰的。”張彥軍說。</br> 一箱冰鎮哈啤端了過來,張彥軍是真不含糊,深吸一口氣,運氣上頭,拎起啤酒瓶就往腦袋上招呼,咚咚的猛砸,不帶停的,連續砸了五個,算是利息,砸完之后,滿地玻璃碴子,腦袋也破了,呼呼冒血。</br> “行吧,就這么著吧?!备灯桨矌松宪囎吡?。</br> 張彥軍小心翼翼的把腳從水泥砂漿里拔出來,一不留神踩在玻璃碴上,疼的他嗷的一聲,望望四周,遠處有燈光,好像就是農家樂方向,他拖著流血的赤腳,跌跌撞撞走著,很快腳就凍得失去了知覺,他又驚又怕,短短幾百米的距離如同一千里那么遠,最后在農家樂門口一頭栽倒,引起一陣犬吠。</br>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醫院了,一只手銬在鐵床頭上,抓捕警察昨夜趕到,把他給救了。</br> 傅平安提前一步到達,也是警方情報支持下的結果,司法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但有些心結還是要自己親自上,四個啤酒瓶算是結清了八年前的舊賬。</br> 三天后,笑面虎張彥軍抓捕歸案,押運回淮門,關進看守所等待審判,律師說起碼要在里面蹲五年。</br> 威尼斯大酒店,王三寶和朋友們打牌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并沒有多吃驚,出來混社會就是這樣,十個人里面只有一個人能混出頭,其他的要么被砍死,要么蹲監獄,要么年紀大了一事無成退出江湖,就算是功成名就的那一個,誰也不敢保證能善終。</br> “老四純屬自己作死。”王三寶輕飄飄一句話把自己摘得干凈,也給事件定了性。</br> 看守所里的張彥軍也沒有保著王三寶,相反他積極舉報,說了很多王三寶的猛料,但王三寶深耕淮門官場二十五年可不是瞎說的,市里有人說話,不要拔出蘿卜帶出泥,只懲辦張彥軍一個人就行了。</br> ……</br> 近江玉檀機場,李響帶著媳婦魏蘭,兒子強強,還有大姨姐魏紅一共四個人正在過安檢。</br> 正月十五早就過了,李響給兒子辦了轉學手續,準備轉到深圳一家私立學校去讀書,魏蘭跟過去照顧,大姨姐魏紅也跟著過去,給弟弟李可當個管家,盯著那些下人干活,雖然魏紅初中沒畢業,但是自家親戚,用起來放心,至于李響自己,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他干不來高科技的買賣,但他有個夢想,就是拉起一支工程隊蓋大樓,現在人手已經找好了,項目也有了,就是李可在縣里投資的大樓,等這次去了深圳回來,他就正式開工,像縣里其他那些有錢人那樣,當個包工程的老板。</br> 他們拿的是頭等艙的機票,走vip安檢通道,這邊人少相對比較快,但是在過行李的時候,安檢人員說魏蘭的手提包里有一瓶飲料不能帶過去,要么丟棄,要么現場喝了。</br> “給強強喝?!贝笠涛杭t說,拿起那瓶飲料擰開蓋子就要往強強嘴里倒,強強最愛喝飲料,小時候家里窮喝不著這玩意,等他叔叔有了錢之后,家里營養快線可樂雪碧成箱的買,怎么喝都不厭,這二年基本上不喝水了,只喝飲料,十歲的孩子滿嘴牙都爛完了。</br> “不能給孩子喝?!蔽禾m急忙制止。</br> “那我喝?!蔽杭t也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不愿意糟蹋東西,這么好的飲料怎么能倒了呢,喝進肚子才是自己的。</br> 魏蘭撲上去就搶,姐妹兩人撕吧起來。</br> “搶啥啊,里面有賣的?!崩铐憚竦馈?lt;/br> 搶飲料的過程中,瓶子撒了,一股胺水味道彌漫開來,像尿一樣刺鼻,安檢員覺得有異常,立刻報告上級,而身為農村人的李響頓時就明白了,瓶子里不是飲料,而是劇毒農藥百草枯,喝一口就完蛋,神仙都救不回來。</br> 一行人被帶到值班室,警察問這瓶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魏蘭倒是不隱瞞,大大方方承認是農藥,除草的。</br> “俺小叔子家在深圳買的大別墅,光花園就三畝地,我尋思帶瓶農藥過去給他侍弄侍弄花園,除除雜草啥的?!蔽禾m振振有詞。</br> 警察才不管那個,攜帶劇毒危險品登機是違法的,機場方面當即取消了王蘭的登機資格,交警方處理。</br> 鑒于魏蘭只是一個沒文化的農婦,并無主觀惡意,警方只是批評教育一番,機票是廢了,只能坐下一班飛機,一家人終于進了貴賓候機室,這兒有自助餐可以吃,飲料隨便喝,大姨姐帶著強強去拿吃的,兩口子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br> 李響并不是傻子,百草枯是干啥用的,他心知肚明,不寒而栗。</br> “你板著臉干啥,我還不是為了強強,我還不是為了你,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魏蘭很是委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