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兵,不成鋼!”回答振聾發聵,讓胡大鵬的酒勁都醒了三分,這句話說的太好了,地方上的青年來到部隊這個大熔爐,可以淬煉成鋼,成為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才,這個兵,不,這個地方青年很有見識。</br> “你進來。”胡大鵬轉身進了房間。</br> 傅平安跟進房間,這是一個九十年代風格的部隊招待所標間,地毯已經有不少污漬了,茶幾上擺著兩個普通賓館不常見的熱水瓶,煙灰缸里有幾個煙蒂,傅平安覺得有門,趕緊掏出中華煙來。</br> 這個舉動讓胡大鵬有些反感,這青年和他在征兵辦見的那些青年有些不同,眼神中居然帶了些滄桑,還主動給領導上煙,動作如此純屬,莫非已經在社會上混了幾年,沾染了不好的風氣。</br> 胡大鵬沒有接煙,掏出自己的煙來,傅平安忙不迭的掏打火機,那邊胡大鵬已經點燃了,吸了一口,摘下手表放在茶幾上:“給你兩分鐘。”</br> 傅平安以為這兩分鐘時間是做自我介紹,抖擻精神正要開說,胡大鵬厲聲喝道:“臥倒,俯臥撐,開始!”</br> 突如其來的命令非常考驗一個人的反應能力,尤其是沒有經過部隊訓練的社會青年,搞不懂狀況就會懵圈,但傅平安的反應很快,把手上的打火機和煙丟在地上,趴到直接做起了俯臥撐,他的姿勢很標準,速度很快,胡大鵬的腦袋和眼睛被酒勁沖的看東西有些恍惚,就看到一個人影在地上快速起伏,像是蒸汽機的一部分,以這個頻率看,兩分鐘起碼能做二百個。</br> 胡大鵬真的喝多了,腦子比平時慢了一拍,他居然忘了茶幾上的手表,秒針已經轉了兩圈,他還沒有喊停,傅平安不敢停止,繼續往下做,漸漸的速度降了下來,漸漸的胳膊不聽使喚,身體重如千鈞,但他依然不停,艱難的一個個努力做著。</br> 直到傅平安體力不支趴在地上,胡大鵬在回過味來,再看手表,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也就是說,這小伙子連續做了十分鐘俯臥撐,這體魄夠得上特種兵了。</br> “立正。”胡大鵬冷著臉說。</br> 傅平安爬了起來,保持著立正姿勢,兩條胳膊都在顫抖。</br> “你高中畢業?哪一屆的?”胡大鵬問。</br> 部隊嚴重缺乏高素質人才,政委曾經抱怨過,團里想提拔一個高中學歷的班長都找不到人,兵員素質普遍不高,農村兵跟木頭疙瘩一樣,城市兵油滑,吃不得苦,所以這次招兵把條件降低,如果是應屆高中畢業生那簡直是寶貝,如果是往屆的也不賴,年齡可以適當放寬。</br> “報告首長,我是2008屆淮門二中高中畢業生。”傅平安答道。</br> “現在說說你當兵的真正原因,我不想聽口號。”胡大鵬又點燃了一支煙。</br> “報告首長,我沒考上大學,我家里困難,我需要出路,當兵回來有退伍費,還能安排工作。”</br> 胡大鵬點點頭,這才是真心話,不過二者并不沖突,當兵就是淬煉,這一點傅平安沒說錯。</br> “你叫傅平安是吧,明天上午八點半,在市征兵辦等我。”胡大鵬說。</br> 傅平安驚喜無限:“謝謝首長!”</br> “解散吧。”胡大鵬揮揮手。</br> 傅平安按照學校軍訓教的軍姿轉身齊步走離開,把房門帶上,從此時此刻起,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一名士兵了。</br> 十二點,和胡大鵬住一屋的接兵干部孫鵬回來了,他是生長干部出身,優秀士兵,優秀班長,憑著成績考上軍校當的干部,去年授銜的中尉,標準的兵王,和胡大鵬并成為守備區雙鵬。</br> 胡大鵬說:“小孫,我今天撿了個寶,應屆高中畢業生,身高快有一米八了,體格倍棒,我感到你后繼有人了。”</br> 孫鵬說:“老胡,這都什么時候了,馬上起運了,咱們招夠了啊,你要再加一個,就得開掉一個,不大合適吧。”</br> 胡大鵬一拍腦袋:“我怎么忘了這茬,唉,只好讓他明年再來了。”</br> 孫鵬說:“酒得少喝啊老胡。”</br> ……</br> 次日一早,傅平安提前十五分鐘來到市征兵辦門口,八點二十五分,一輛吉普車駛來,一身軍裝的胡大鵬從車上下來,滿懷歉意的對傅平安說:“你還是明年再來吧,明年我們部隊歡迎你加入。”</br> 傅平安傻眼了,他幾乎一夜沒睡,完全沉浸在即將當兵的興奮中,早上出門前還給爸媽提了一嘴,說自己報名成功,爸媽在驚訝之余還挺高興的,沒想到只高興了一夜就落空了。</br> “沒關系,不要緊的。”傅平安擠出一個笑容,但失望的神色是掩飾不住的,胡大鵬心里很不好受,他覺得自己辜負了這個年輕人,但是因此打回另一個年輕人,同樣是不公平。說什么明年再來,只是心理安慰,既是安慰傅平安,也是安慰自己,到明年誰知道啥情況,也許人家重讀了,也許找到新工作,總之這個優秀的好兵苗子和自己無緣了。m.</br> 傅平安很坦然,當兵只是他人生之路上突然出現的一個新計劃,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他一點都不抱怨,被命運之手蹂躪過無數次的內心已經強大無比。</br> 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的不甘心。</br> 忽然有人喊他:“這不是傅平安么,你來這兒做什么?是參軍入伍么?”</br> 傅平安定睛一看,是老熟人女記者殷素素,身后還跟著一個攝像師,她是來征兵辦采訪的,沒想到在大門口遇到故人。</br> 殷素素一直覺得傅平安是個極好的新聞素材,身上帶著各種標簽,90后,見義勇為、高考落榜,如今再加上一條投筆從戎,簡直可以做一期新的節目了,她拿出話筒,攝影師默契無比的打開鏡頭蓋,開始現場采訪。</br> 傅平安解釋說自己并沒有參軍,因為沒趕上時間。</br> 殷素素覺得很可惜,但是又不死心,于是問傅平安這段時間在做什么,傅平安就把這幾個月的經歷簡單說了一下,殷素素聽的動容,這個年輕人太不容易了。</br> “我有你的號碼,你回家等我消息。”殷素素說,“但是別抱太大希望,我盡量幫你爭取一下。”</br> “謝謝了。”傅平安笑了笑,回身走了,其實他不太相信殷素素。</br> 殷素素帶著攝影師走進了征兵辦,正常采訪結束之后,和主任展開其他話題,聊了一陣子后,話鋒一轉:“我在門口遇到一個青年,以前做過專訪,是個特別優秀的孩子,榮獲過我們淮門見義勇為好市民稱號,他很想參軍入伍,報效國家……”</br> 主任說:“我們就歡迎這樣高素質的年輕人參軍,今年招兵和往年有所不同,主要表現在幾個方面,對學歷的要求高了,對體檢標準降低了要求,在政審方面也和傳統的政審不同,更加側重于道德品質上的東西,你說的這個年輕人很符合我們的要求。”</br> 殷素素說:“聽說報名工作已經截止了?”</br> 主任說:“是的,已經結束了,但還有一些掃尾工作,咱們淮門市加上各個縣區有八百萬人口,每年征兵數量都有兩三千名,這么多人難免出個意外,這樣就缺額了,就得遞補上去,你讓這個年輕人來報名,我給他單開一條體檢通道,主要合格,當兵的機會還是有的嘛。”</br> 殷素素立刻拿出手機給傅平安打電話,此時傅平安還沒回到家,正在路上慢慢溜達呢,接到電話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命運之神給自己開了個玩笑,失去的機會又回來了,他趕緊打了個車趕回征兵辦,有主任大開綠燈,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填表,查驗證件,體檢,除了體檢這一關,殷素素帶著攝影機一路跟拍,收集素材,準備做個爆款節目。</br> 傅平安的條件簡直棒極了,論學歷,他是應屆高中畢業生,論體格,他身高一米七八,體重六十五公斤,瘦削有力,雙眼視力達標,沒有任何殘疾和不適合當兵的毛病,政審方面更是優秀,上過電視報道的見義勇為好市民,還是雙料的,這樣的好苗子立刻吸引了各路人馬的圍觀。</br> 淮門是兵源大市,來接兵的可不止胡大鵬這一路,陸海空武警都有,是誰的兵誰帶走,是穿藍軍裝還是白軍裝還是綠軍裝,在征兵這一關就決定了。</br> 傅平安并不知道這些,體檢結束,傅平安就被打發回去了,更不知道為了爭奪他這個好苗子,各路人馬已經大打出手。</br> 海軍第一個表示要這個兵,而且不是艦艇部隊招的兵,是陸戰隊方向,空軍方面也有這個想法,每年淮門都會向空降兵部隊送一批新兵,武警方面更直接,放話說這個兵我們要定了,保證能分配到特戰隊去。</br> 胡大鵬比誰都急,這個兵苗子明明最先找到自己,怎么現在人人都搶,難道他們手里的名額沒滿?正心急火燎,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同時傳來。</br> 好消息是一個新兵出了車禍腿被撞斷了,壞消息也是一個新兵出了車禍腿被撞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