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建筑其實不如現代建筑大氣,參觀過南京總統府就知道,行政院辦公樓還不如現在鄉政府的格局大,這棟小洋樓也一樣,底層客廳面積不大,沙發也坐的很局促,老太君坐單人沙發,大孫子喬宇森靠在奶奶的沙發扶手上,谷清華一家坐三人沙發,舅舅和舅媽坐二人沙發,傅平安坐在唯一的一張折疊椅上,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座次表都是事先排演好的。</br> 聽了老媽的話,喬宇森像個小孩子一樣傲嬌了一句:“能不能帶走,還不一定呢。”</br> 老太君也很配合的像哄三歲孫子一樣說:“帶不走,帶不走。”</br>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還用的是南京方言,更添一絲搞笑。</br> 傅平安就想笑,敢情這位公子當自己是賈寶玉,當谷清華是林黛玉呢,老太君也自動代入賈母的角色,一家人擱這兒演紅樓夢呢。</br> 如果自己真是如他們所想的那般,平凡無奇的寒門子弟,肯定會感受到折辱,這是來自高干家庭的俯視,沒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還真撐不住,有脾氣的拂袖而去,沒脾氣的忍氣吞聲,強顏歡笑,總之都不好過,可傅平安的經歷讓他心情坦然如看戲,甚至有點想笑場。</br> 一家人演夠了,該吃晚飯了,這么多人自然要出去吃,他們沒征求客人的意見,而是問老太君去哪兒吃,老人家不假思索道:“還是德基廣場的那一家吧。”</br> 舅媽說:“現在預約包間怕是來不及了。”</br> 喬宇森說:“沒事,那是自己哥們開的,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們給我留個大包間。”</br> 從北京西路去德基廣場要坐車,外面那輛奔馳s350是喬宇森開來的,能坐下五個人,還有三個人沒車坐,舅舅說要不讓機關事務管理局派車,這是咱家的待遇,不用白不用,老太君說不用麻煩組織,打個車就是。</br> 谷清華拿出手機:“我叫個優步。”</br> 喬宇森說:“我的妹妹,優步和滴滴合并啦,你別叫了,你坐我車。”</br> 谷清華說:“不了,我打車帶我爸媽還有小傅。”</br> 喬宇森擠眉弄眼:“讓你上我車你就上,奶奶有話和你說。”</br> 谷清華看了傅平安一眼,后者理解的點點頭。</br> 于是谷清華和老太君坐奔馳車后排,喬宇森駕車,舅媽坐副駕,他們先行出發,這邊舅舅叫了一輛滴滴,傅平安怕四個人坐一輛太擠,也叫了一個滴滴,不一會他的車先到了,舅舅說要不你先走,我們坐后面那一輛。</br> 這就有點明顯的拒人千里之外,好在谷爸爸很給面子,說我和小傅坐一輛車吧,我怕他自己找不到地方,于是翁婿倆一輛車,舅舅和谷母兄妹倆一輛車。</br> 晚高峰期間的南京,交通略有擁堵,正好在路上說話。</br> 奔馳車里,舅媽先發言:“妞妞,你的這個朋友不怎么樣嘛,家庭出身一般,學歷一般,個頭長相也一般,你們是怎么認識的,他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br> 谷清華淡淡一笑:“傅平安是我見過最優秀,最真誠,最勇敢的人。”</br> 舅媽說:“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什么叫優秀?優秀要落在實處,要名得有名,要利得有利,他有什么,有房子有車么?真誠,勇敢,那更是虛浮的東西,我跟你講,妞妞,你要擦亮眼睛,別被人騙了。”</br> 谷清華輕輕搖頭,她不屑于和舅媽辯論,更不想羅列傅平安的一系列光輝事跡,對于帶著有色眼鏡的人,事實才是最好的教育。</br> 舅媽說:“媽,您倒是說句話,外孫子都要被窮小子拐走了。”</br> 老太君語重心長道:“妞妞,婚姻大事慎重啊。”</br> 谷清華說:“誰說我要結婚了,他只是我男朋友。”</br> 舅媽說:“不是談婚論嫁的男朋友,帶家里來做什么,搞得我們……”</br> 谷清華說:“不結婚,但可以相伴終身啊。”</br> ……</br> 第三輛車里,兄妹倆說話就直接多了。</br> 舅舅說:“那件事,還瞞著妞妞呢?”</br> 谷母說:“是啊,一轉眼快三十年了,我是準備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里去了。”</br> 舅舅說:“我覺得倒是可以說一下,妞妞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不會怪你們的,一個人總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才行啊。”</br> 谷母說:“那我找個機會吧。”</br> 舅舅說:“妞妞找的這個小伙子,人還行,但基礎條件不好,俗話說高嫁低娶,妞妞的條件可以找個更好的。”</br> 谷母說:“清華自己樂意,我們也沒辦法,你知道她在國外讀書這么多年,早就養成獨立性格,我們想管也管不了的。”</br> 舅舅說:“關鍵是這個小傅條件真的太差了,以后怎么生活都是個問題,我看不如這樣,你把秘密告訴妞妞,咱兩家來個親上加親,反正也沒有血緣關系,不礙事。”</br> 谷母說:“那都是小時候的玩笑話,怎么能當真,就算沒有血緣關系,可畢竟還是親戚啊,讓外人怎么看咱家。”</br> 舅舅說:“宇森從小就知道這事兒,就沒把妞妞當妹妹看過,總之這事兒你心里清楚就行。”</br> ……</br> 第二輛車,谷父忽然對傅平安說:“小傅,別往心里去。”</br> 傅平安心里一暖,老丈人貼心哩,大概老丈人當年娶喬家女也受到過類似的折辱吧,今天這一幕勾起他的回憶了。</br> 谷父又說:“我們家條件還行,一直以來沒虧待過女兒,同齡人有的,清華都有,小傅,你有信心保證以后清華不跟你過苦日子么?”</br> 傅平安說:“伯父,我有這個條件,絕不會讓清華在生活方面受苦的。”</br> 谷父微笑,二十七歲的年輕人說自己有這個條件,未免夸大其詞,他說:“你有信心就好。”</br> 忽然谷父想到一件事,問道:“你和解東明家有什么矛盾?”</br> 傅平安說:“解東明的兒子解小明肇事逃逸,我是受害者之一,我只是想討回公道罷了。”</br> 谷父說:“他們打招呼都打到我這里來了,看來你還是有些手段的,不過我這個做長輩的還是要勸你一句,見好就收啊。”</br> 傅平安說:“謝謝伯父,對了,伯父對檀木很有了解啊?”</br> 谷父說:“談不上了解,涉獵一下而已,文玩嘛,退休了沒事就把玩一下。”</br> 傅平安說:“下次我給伯父找一塊大點的檀木料,用來雕刻也行,做家具也行。”</br> 谷父說:“現在哪能找到檀木大料啊,清代就絕跡了。”</br> 傅平安說:“東南亞的海島上還有一些,去年暑假我跟導師去蘇拉威西海的島上就找到了一批鄭和下南洋時期留存的檀木原木。”</br> 谷父震驚了:“我一直關注著呢,原來是你們團隊的發現啊。”</br> 聊著聊著,到地方了,翁婿倆下車等谷母和舅舅一起上樓,德基廣場樓上有很多餐廳,喬宇森朋友開的是一家比較高檔的中餐廳,裝潢富麗堂皇,古韻為主,博古架上擺了不少玩意,彰顯著老板的格調,這兒人均消費五百以上,大包間更有最低消費額度,這一頓飯起碼上萬塊的開銷。</br> 親戚家人們在圓桌旁坐下,老太君點菜,點完谷清華點,然后喬宇森補充了幾個菜就把菜譜交給服務員,很快涼菜就先上來了,喬宇森讓服務員拿了一瓶茅臺酒,還問傅平安:“一瓶夠不夠?”</br> 傅平安微笑著點點頭,喬宇森的表演無非是炫富給自己看,像個兒童一樣幼稚。</br> 男士們喝白酒,女士們喝飲料,老太君進行餐前演說,到底是當過大領導的人,說話很有一套,把這頓飯的由頭安排的明明白白,外孫女常年在國外讀書,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全家人好好聚聚,順便也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聽話聽音,雖然老太君說的都是客氣話,但根本沒把傅平安當成外孫女婿,在她心中就是個普通客人而已。</br> 席間喬家人沒有對傅平安進行語言上的揶揄,到底是體面人家,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中途傅平安接了一個電話出門,回包間的時候,手里拿了一個錦盒。</br> “來的匆忙,沒帶禮物,這是我讓朋友從近江空運來的。”傅平安將錦盒放在了桌上。</br> “空運,這么近怎么空運?”喬宇森嘀咕了一句。</br> 傅平安打開錦盒,里面襯了很多松軟填充物,他從填充物中取出一個青花瓷瓶來,輕輕放在桌上。</br> “伯父,伯母,不成敬意。”</br> 谷父拿起瓷瓶欣賞一番,他喜歡文玩,家住的離夫子廟又近,沒事就去逛逛,耳濡目染熏陶了一些知識,這瓶子色澤優雅,釉面細膩瑩潤,確實是上好的瓷器,不過看瓶底,并無任何落款。</br> “伯父,這是永樂年間的產品。”傅平安說。</br> 喬宇森差點笑出聲來:“你是下午在夫子廟買的永樂瓷器么?”</br> 舅媽捂著嘴笑,老太君臉色不佳,但沒說什么。</br> 傅平安一本正經道:“不是,這是在蘇拉威西海上傅千戶島以南的明代沉船上打撈出來的,一批中的一件,不久前運到國內來,我今天早上安排專人乘坐我的灣流從近江運過來的。”</br> 喬宇森腦子嗡嗡的,就聽見“我的灣流”這四個字。</br> 谷父說:“傅千戶島我聽說過,寶船的沉船我也知道,電視新聞上有,沉船上的瓷器數以千計,價值連城啊。”</br> 正好喬宇森的朋友,也是飯店的老板進來敬酒了,一個富態的中年人,手上戴著和田玉手串,中式對襟褂,看打扮就是文玩愛好者,他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瓷瓶,也顧不得敬酒了,先戴上眼鏡,從谷父手中小心翼翼接過瓶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仔仔細細放回桌上,摘下眼鏡說:“永樂朝的玩意,不是贗品,請問是哪位的。”</br> 傅平安指了指谷父。</br> 老板說:“如果您愿意割愛,我可以出一千萬。”</br> 谷父笑道:“我女婿送的見面禮,我可舍不得割愛。”</br> 老板轉向傅平安:“請問你這件文物從哪兒得到的?”</br> 傅平安說:“沉船上打撈的。”</br> 老板說:“那我打聽一個人,您認不認識。”</br> “請說。”</br> “這個人叫保爾.瑪竇,很低調很神秘,據說是華裔海外大亨,東南亞一個國家的拿督,去年不是靠近印尼的太平洋上發現鄭和艦隊的遺跡么,就是歸他打撈的,目前中國市面上的小葉紫檀大料,都是從他手上出來的,有人估算過,他的身家大約是一百三十八億七千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