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的能耐和私家偵探比起來,大了無數個量級,讓他去抓間諜可能費點事,但是尋找解小明,簡直是小事一樁,小孩舅幫“妹夫未滿”辦這點事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br> 潘曉陽是沐蘭的好姐妹,也是傅平安的朋友,大家當年曾經住在一個屋檐下,現在朋友的母親得了病,而且和自己女朋友患的是同一種罕見病癥,不去探望一下說不過去,傅平安和谷清華找個時間,提著花籃前往協和醫院住院部。</br> 神經內科病房,潘曉陽剛帶著母親做完檢查回來,這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和潘曉陽的形象天差地別,不知道的萬萬也想不到,這竟然是一對母女。</br> 傅平安和谷清華喊潘曉陽的媽媽為阿姨,阿姨很熱情,從柜子里拿出從家鄉帶來的土特產,一包花生,這時潘曉陽使了個眼色,傅平安會意,和潘曉陽出去談事情,谷清華留下來陪阿姨嘮嗑。</br> 病房外,走廊盡頭,潘曉陽一臉疲憊,第一句話竟然是:“平安,能不能借你的肩膀哭一下。”</br> 傅平安知道潘曉陽是繃的太久,太緊,壓力過大處于崩潰的邊緣,沒有別的意思,便慷慨將自己的肩膀借給她靠著,潘曉陽用力的哭了兩聲,擦了擦眼淚說好了,我沒事了。</br> “這個病看不好的。”潘曉陽說,“屬于不會立刻死的絕癥,但比那些絕癥還讓人絕望,因為病人去世前的很多年,將會不認識家人,我現在不知道該怎么做,是送美國去看病,還是送回家好好孝敬,我拿不定主意,平安,你知道的,我其實沒多少錢,我耗不起,可我又不能看著我媽這樣病死啊。”</br> 傅平安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其實自己也需要安慰,伴侶患了同樣的絕癥,自己倒是沒有資金方面的憂慮,多少錢都花得起,可是這病不是靠錢能解決的事情,哪怕富可敵國,金山銀海,也換不來健康的家人。</br> “上大學的時候,我最怕別人知道我是農村來的,所以從來不讓我爸我媽來學校看我,我以他們為恥辱。”潘曉陽說道,“但是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我媽,一個沒上過學的農村婦女,我們家那邊很落后,封建思想嚴重,女孩子上到初中基本上就不再念書了,是我媽強逼著我爸拿錢給我讀高中,考大學,可惜我太笨了,你知道么,我媽沒讀過書,自學認識字,會算賬,連初中代數都能輔導我,我沒繼承她的好基因,只考了一個很爛的三本,雖然是三本,也讓我比村里的其他女孩多了無限的機會,要不是我媽,恐怕我早就嫁人生孩子,要不在家里種地,要不在南方打工,哪會有今天的我。”</br> 傅平安說:“曉陽別擔心,我計劃成立一個基金,專門為亨廷頓舞蹈癥患者籌款,咱們共同努力,保護我們的親人。”</br> 潘曉陽點點頭:“我支持你。”</br> 病房內,谷清華和阿姨聊天,迅速拉近距離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聊對方最引以為傲的事物,這個話題自然是潘曉陽,阿姨提起女兒來那真是說不完的話,谷清華更是一個合適的捧哏,附和著吹捧潘曉陽的優秀。</br> 阿姨聊得開心,提起了一樁舊事:“閨女,我們家曉陽當初差點送人,是我硬要回來的,要不然可就沒今天的福氣了。”</br> 谷清華想到自己的身世,隨口問了一句:“是潘叔叔重男輕女,不想要女孩么?”</br> 阿姨說:“可不咋地,那時候她爹年齡也不大,也才二十歲,家里是婆婆當家,第一個孩子是女孩,就想著送出去,好生二胎生男孩啊,就把曉陽送人了,我知道以后尋死覓活,我說你們不把我孩子要回來,我就喝藥,跳井,那時候娶個媳婦多難啊,我婆婆盤算了一下這筆賬,就把孩子又要回來了。”</br> 谷清華說:“曉陽還真是命運多舛……對了,曉陽生日是哪天?”</br> “三月二十,1990年。”阿姨說。</br> 走廊里,潘曉陽路過護士站,護士叫住她,將一份檢查報告遞過來,不是阿姨的,而是潘曉陽本人的,因為亨廷頓舞蹈癥具有高遺傳性,患者的兒女有50%-100%的患病幾率,于是潘曉陽給自己做了個基因檢查,未雨綢繆。</br> 報告顯示,潘曉陽沒有患病可能性。</br> 她長出了一口氣,但這根弦并沒有松下來,因為她還有一個弟弟。</br> 從協和醫院回來,谷清華向傅平安八卦起潘曉陽的身世,說曉陽也差點成了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可憐孩子呢。</br> 傅平安問明白情況后說:“她生日是哪天?”</br> 谷清華說:“就知道你會聯想到這個,我問了,差很多呢,她生日是三月二十。”</br> 傅平安說:“你打開手機下載一個萬年歷的app,看看三月二十對應的陽歷是哪天。”</br> 谷清華真這么做了,操作結束后抬起頭說:“農歷三月二十,公歷四月十五。”m.</br> ……</br> 瑞士,阿爾卑斯山下,綠草如茵,風景如畫,解小明就隱居在一棟山間別墅里,沒事開著跑車出去兜風,或者登山滑雪,陶冶情操,小日子過得不要太舒服。</br> 郵局送來一個包裹,是從中國發出的,一個磚頭大小的紙盒子,包裝非常嚴密,用中英文注明解小明先生親啟。</br> 解小明拆開了盒子,里面還有一個略小的盒子,中間放著防緩沖的泡沫,再拆,里面還有一個盒子,解小明的暴脾氣一下就上來了,他是不知道誰寄的,知道的話一定打電話過去痛罵一頓,敢整蠱老子,活膩了簡直。</br> 拆到最后,是一個小鐵盒,打開,里面是一個優盤,解小明的好奇心被勾上來,把優盤插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還不忘先殺毒,優盤里沒有暗藏的木馬,只有一段視頻,視頻里的人物竟然是自己的親爹解東明。</br> “爸爸給你注資一千萬,先把架子搭起來,做幾個項目之后就起來了,將來解家就全靠你了。”</br> “你同意和解的話,就沒他什么事了,打發到美國去當個寓公,太太平平過完下半輩子,我就謝天謝地了,小明天資愚鈍,比不得你,你才是我解家的千里駒。”</br> “喜歡紅酒的話,爸爸在法國給你買個酒莊。”</br> 對話經過剪輯,非常緊湊,但是聲音和那張臉確實屬于解東明。</br> 解小明愣在當場,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憤恨、恥辱、失落、妒忌和悲傷夾雜在一起,復雜而刺激,他不是不知道老爸在外面有外室,有兒女,但他不以為意,因為自己才是嫡長子,才是繼承家業的太子,那些都是不登堂入室的野狐禪,現在打臉的來了,老爸準備廢長立幼了,而且這個人似乎就是自己的死對頭傅平安!</br> 這是驚天霹靂,這是奇恥大辱,解小明身體都在顫抖,從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一杯,吞下去,可是沒能鎮定情緒,反而更加激動,如果這是在古代,如果自己真的是太子,那就到了圖窮匕見清君側的時刻了,可當今法治社會,解家一沒有皇位,二沒有兵馬,如何與解東明對抗?</br> 解小明想到了自己的天然盟友,那就是生母楊萍,富貴人家體系復雜,對解東明而言,楊萍和解小明只是正宮娘娘和東宮太子,他還有西宮,還有六院,還有七十二妃,遍地都是備胎。</br> 此事不能遲疑,解小明立刻連線楊萍,給她放了這段錄像。</br> 楊萍也是愕然,她同樣清楚解東明在外面的情況,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任誰也取代不了自己和兒子的地位,這就夠了,沒想到老解在外面的野種要翻天了,要登堂入室,要取而代之了。</br> “媽媽,傅平安到底是什么人!”解小明帶著哭腔問道。</br> 楊萍努力從記憶中搜索著1990年附近的事情,那個年月,解東明官職還不算高,人還算老實,似乎只和一個銀行女職員不清不楚,那個個子高高,會打籃球的女人很快就在楊萍的壓力下調離,據說沒兩年就死了,莫非傅平安就是她和解東明的私生子,現在回來報仇了,怪不得啊,不死不休的和解小明過不去,原來新仇舊恨加在一起了。</br> “小明,你放心,媽絕對不許任何人欺負你。”楊萍惡狠狠道,此刻護犢之情超過了夫妻相濡以沫之情,解東明真敢將他們娘倆當成棄子,那就魚死網破吧。</br> ……</br> 谷清華打了一個電話回家,問父母自己是從哪家醫院抱養的,父親的回答是近江婦幼保健院,而且不存在退回去又換人的情況,但是傅平安詢問潘曉陽的出生地,卻是北河縣第一人民醫院,兩邊差了八十公里遠,這在1990年可是需要乘坐城際長途車的距離。</br> 他們人在北京,不能立刻趕回去調查,于是傅平安委托范東生去北河縣一查究竟,范東生立刻開車出發,趕到北河縣當年的第一人民醫院大門口,只看到嶄新的建筑和“不孕不育醫療中心”的牌子,醫院已經被莆田系收購了,老職工星散,得虧范東生是刑警,找人很有一套,他輾轉找到了退休的前任院長,滿頭白發的院長堅持說,在我們院絕對不會出現抱錯嬰兒的情況,再問他當年的婦產科護士長是誰,老院長戴上老花眼鏡,拿起通訊錄看了一遍說:“她前年去世了。”</br> 線索斷了,但過程的缺失并不影響結果,基因檢測技術可以迅速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br> 現在要做兩個鑒定,一個是谷清華和潘母,一個是傅平安和潘曉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